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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在那次重新睜開雙眼後,他的眼神變得愈發明亮,就如同被春水洗過的利劍那般,漾著清明的意味。
便是靜坐,境界居然又有增益。
修行界裡有很多人在注視著書院側門。
很多人現在已經知道寧缺閉關號稱是要符武雙修。沒有人聽說過什麼叫符武雙修,也沒有幾個人相信有人能夠做到這一點。
他們很簡單地判斷出,寧缺在連番勝利之後,終於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境界實力太弱,所以才會選擇閉關不出。
西陵神國。因為天諭大神官帶著使團離去,因為去年那場被掩埋到教典最黑暗深處的光明神座叛亂,桃山顯得有些寂寞。
而遠在深山裡的知守觀,則已經習慣了這種寂寞,所以當供奉七卷天書的草屋裡響起一聲輕噫時,聲音竟是那般的清楚。
風拂日字卷。中間某張紙的最高處,依然是道痴葉紅魚孤單的名字,而原本不起眼角落裡的某個名字,卻已經消失無蹤。
一名中年道士站在日字卷前,神情有些複雜。
昊天神輝普照世間,日字卷上記錄著世間所有修行者的名字與境界,當一名修行者的名字完全消失,只有三種可能。
那名修行者已經越過那道鐵門檻,破了五境。
或者那名修行者死了,萬事皆空。
要不然就是有人用禁制隔絕了天道的俯視。
然而有誰能夠擁有如此不可思議的能力?
當然是夫子。
中年道士感慨萬分,沉默無語。
基於很多種情緒,比如想看看書院二層樓學生和劍聖親弟之間究竟誰更厲害,或者就是想看看書院十三先生被人打得像條狗,總之,很多人盼望著寧缺破關而出的那一天。
長安城裡的西陵使團,在南門觀里靜思的天諭大神官,也在等著他出來。
卻沒有人想到,寧缺可能這輩子都無法出來。
春意已深,正濃。
崖坪上雨廊里的紫藤茂密青蔥,遮住了所有的陽光,讓洞口顯得極為清幽,枝蔓間淡紫色的花朵正在盛放,美麗到了極點。
寧缺走到崖洞口,隨意把披散的頭髮挽了挽,扶著石壁看著眼前的綠意,遠方雲外的青青田野,說道:「只有窮困潦倒,對生命了無熱情的絕望之人,才能如此自虐,原來這才是窮舉的意思。」
桑桑走到他身旁,看著雨廊間那些懸吊著的紫色花朵,想著平日裡自己的細心照顧終於有了成果,開心說道:「聽說等秋天時結了果子更漂亮,那些果子都是長條狀的,就像是豆角,而且燉肉吃很香。」
寧缺說道:「秋天啊?那我們肯定是看不到了。」
桑桑忽然怔住,驚喜問道:「少爺,你可以出去了?」
寧缺笑著說道:「肉已經燉好,只差放豆角再燜一燜,快出鍋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最後一口氣
今天崖洞午飯的主菜是紅燒肉。
寧缺蹲在洞口,捧著飯碗,嘴裡嚼著油膩的肥肉,看著清峻的絕壁風光,含混不清問道:「陳皮皮那廝以往聞著肉香便會跑過來搶飯吃,最近這一個多月來的次數倒少了很多,就算過來呆不了多會兒便急著離開,他究竟在忙啥?」
桑桑把鍋里的紅燒肉用鍋鏟扒到一邊,只把肉汁泡進白米飯里,端著碗走到他身邊蹲下,想了會兒後說道:「我也不知道,不過前天唐小棠上來玩的時候提起過一句,說最近他經常幫她解決修行上的疑難問題。」
寧缺怔了怔,想起兩個月前那番關於禽獸的對話,冷笑說道:「解決修行疑難?老師讓他來幫我,卻不是去幫那個小姑娘。道門魔宗,相看不厭,且問今日之後山,究竟是何人在做禽獸。」
桑桑沒有聽懂他在說什麼。
寧缺忽然看著她問道:「聽說天諭大神官去過學士府?」
桑桑點了點頭,繼續吃飯。
寧缺又問道:「所以這一次你沒回學士府?」
桑桑低著頭嗯了一聲。
寧缺看著她微黑的額頭,低聲問道:「這件事情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看神殿這作派,還真把你這個光明神座傳人當了回事,以前都沒有聽說過哪位神座傳人引起神殿如此重視,甚至還讓一位大神官專程來接。」
桑桑說道:「少爺你怎麼看這件事?」
寧缺沉默片刻後說道:「雖然我對西陵神殿沒有什麼好感,也完全沒有想像過你真的能成為光明大神官,直到今天我還覺得這件事情很荒唐。但如果真有這樣的機會,我必須承認這件事情很榮耀很強大,錯過可惜。」
桑桑忽然放下手中的飯碗,看著他很認真地說道:「現在我們似乎應該更多考慮你怎麼破關的事情,而不是這些小事。」
笨鳥終於先飛進了樹林,蠢人最終獲得了福報。
殫精竭慮窮舉數十日,寧缺面臨絕境時再一次爆發出不可思議的毅力和耐心,就如同走出岷山、登舊書樓、暴雨悟符時那樣,完成了這個看似永遠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成功地掌握了天地氣息所有的本質特徵。
這也意味著他終於能把體內的浩然氣,變化成自然界天然形成的天地氣息,從而能夠在走出崖洞時,不會引發夫子布下的那道禁制。
他很確信自己能做到這一點。
也正因為這種確認,當他再一次失敗,被禁制震回崖洞裡時,臉色變得異常蒼白,極為少見地出現了類似絕望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