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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修僧看著烏鴉微微皺眉,伸手輕揮,意欲把它驅走,然而黑色烏鴉卻顯得毫不懼人,反而衝著他極為悽厲地嘎嘎叫了數聲。
數聲鳴叫後,那隻黑色烏鴉離枝而起,在苦修僧頭頂繞飛三次,然後向著小溪上游飛去,飛出約十餘丈距離,便落在另一株樹上,又嘎嘎叫了兩聲。
世間修行者基本上都是昊天信徒,佛宗弟子拜的雖然是佛,對冥冥中的那些事情深信不疑,看著那隻黑色烏鴉的異狀,苦修行僧神情漸凝,示意那十餘名軍士在原地搜索,然後自行隨那隻黑色烏鴉向小溪北面走去。
走出約數里地,大概已經走過了五六道街巷的距離,那名苦修僧眼看著那隻黑色烏鴉飛入溪畔數十丈外的一間小院裡,神情微變。
緊接著,苦修僧的目光落到身前一株青樹上,在堅硬的樹幹上看到了一個清晰的拳洞,眼瞳驟縮,神情大變。
他忽然想到,如果小院裡真是傳說中的那兩個人,自己因驚懼而禪心不寧,只怕瞬間便會被對方感知,一念及此,他竟是收凝禪心,平心靜意,把所看到所猜到的一切,都強行從腦海里驅逐出去。
苦修僧雙手合什,面無表情,不思不想,就像個渾渾噩噩的泥胎塑像般,緩步自溪畔離開,穿過窄巷,循著意識深處的本能,向著某處行去。
他保持這樣的狀態走過數條街巷,無論是同門師兄弟的呼喚,還是軍士異樣的眼光,都不能讓他停下腳步,直到緩步走進白塔寺。
白塔寺的鐘聲,讓這名苦修僧從無識狀態里清醒過來,看著圍過來的同門,他眼神里一片惘然之色,然後驟然清醒,現出無窮驚恐,噗的一聲吐出血來,虛弱說道:「找到了。」
羅克敵看著遠處那座小院,魁梧如山的身軀沒有絲毫顫抖,如岩石般的臉頰上沒有任何情緒,眼眸里熊熊燃燒的戰意卻似乎要將看到的一切事物都焚成灰燼。
十八名西陵神衛,身披紅色大氅,神情肅然站在他身體兩側,背著神賜長刀,看刀鞘的寬度,便能想見這些神賜長刀是多麼的沉重。
七枚大師站在羅克敵身旁,靜靜看著遠處的小院,沉默很長時間後說道:「誰能想到,冥王之女會藏身在朝陽城裡?」
兩名強者站立的位置,和小院隔著兩條街。之所以保持這個距離,是因為他們身上的殺意太濃,濃到以他們的境界都無法遮蔽。
第六章 山倒瀑亂,堤毀河溢
羅克敵面無表情說道:「我們現在這樣站在這裡,有什麼意義?等著寧缺出來,還是等著寧缺離開,如果只能看著,我為何要千里迢迢來月輪國看,如果看是為了出手,我們為什麼不出手,我們為什麼要在這裡等著?」
七枚大師平靜說道:「我佛慈悲,亦有金剛怒容時,既然來看,自然不是看著他們離開,而是要看著冥王之女死去,至於等待……整個人間已經等了一年多時間,再多等片刻,又算得什麼?」
羅克敵說道:「等誰?」
七枚說道:「等講經首座入城,按路程算,應該已經快了。」
羅克敵神情微凜,心想昨日你才說講經首座不會出手,為何此時卻說首座正在入城?不由聲音微寒說道:「憑我們這些人,寧缺不可能出得了朝陽城。」
七枚抬頭望向羅克敵的眼睛,微微一笑說道:「你有沒有發現,從我們在白塔寺知道寧缺藏在這間小院開始,我們之間的對話便多了起來。」
羅克敵雙眉微挑,沉聲說道:「那又如何?」
七枚嘆息一聲,說道:「這說明我們現在都有些緊張。」
羅克敵說道:「你是懸空寺尊者堂首座,我是西陵神殿神衛統領,無論實力還是境界都在寧缺之上,更何況掌教大人和講經首座挑中你我來誅殺冥王之女,你我都明白那是何種道理,寧缺即便是夫子的親傳弟子,又如何能逃出生天?」
七枚緩聲說道:「解釋得越多,便代表越緊張,我願意承認,因為這並不丟人。按人間世的時間算,寧缺入知命境不過數月時間,依道理,不可能勝過我們,但你也應該清楚,從他勝隆慶皇子入書院二層樓,再到後來發生的很多事情,都在說明,在這個年輕人的身上,你很難找到什麼道理。」
然後他繼續說道:「最關鍵的是,冥王之女雖然重病未愈,身體孱弱,但真到了最後那時刻,你怎能確定,她不能綻放出長安雪湖畔的那抹光明?」
羅克敵沉默,覺得自己的心緒有些微躁,深吸一口氣,這口氣呼吸得極為霸道,他的胸膛就如在平原間崛起的一座高峰般,鼓了起來。
就在這時,他神情驟變,遠處的小院依然安靜,他沒有看到任何人,也沒有看到任何動靜,但他感覺到了極為強烈的危險!
羅克敵一聲厲嘯,右腳重重跺向地面,跺得地面的土地片片碎裂,借著巨大的反震力量,毫不猶豫地猛然向後倒下。
此時還要發出一聲厲嘯,是要警告身邊的眾人,更是因為他此時正深吸了一口氣,胸腹間積滿了無數空氣,如果不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這些空氣渲泄出去,那麼他根本無法獲得最快的速度,一旦遇襲極有可能散氣重傷!
就在羅克敵嘯聲響起的同時,遠處小院的木門上忽然出現了一道極為渾圓的小洞,那洞不過三指寬,看不到任何木屑濺飛,悄無聲息出現得異常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