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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打前些天在戰場上受了傷,為了記住這次受傷,他刻意沒有把身上的血洗掉,不是想記住那次的屈辱,而是想記住自己應該向對方學習。
那天他隱藏在沖陣的金帳騎兵中,突破了唐軍的壕溝矛柵,然後借著同伴的屍體藏匿,試圖在戰後暗殺鎮北軍前鋒主將華穎。
阿打一直想殺死華穎,最開始的時候,只是想報復寧缺在長安城發起的那些血腥殺俘行動,後來則是因為他一直沒能殺死華穎,很不甘心,那些不甘心就像毒蛇一樣讓他痛苦,讓他冒著這樣的危險進行了這一次暗殺。
失敗了,因為從一開始的時候,更準確來說,從他隱藏在沖陣騎兵隊伍里衝到唐營前的那刻開始,他的行蹤和目的便一直被一個人算的清清楚楚。
,然後是一道陣法。
阿打陡遇奇襲,頓時受傷,但他畢竟是現在金帳王庭的真正高手,最終還是成功地突破唐軍重圍,逃回了金帳,只是狼狽到了極點。
他不顧傷勢,在深夜裡拜訪國師,才得知那些人的身份。
看穿他計劃的是書院四先生范悅,揮動鐵錘,壯猛無雙的勇士是書院六先生,而那個將陣法運用的仿佛有生命一般的女子,是書院的七先生。
這三名書院先生的修行境界是洞玄境巔峰,放在世間修行界裡來看,當然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但對於阿打這樣的真正強者來說,他完全可以一個打對方十個,最終他卻敗的這樣悽慘,這讓他很不理解。
經過整夜的思考,阿打沒有變得更加憤怒,被憤怒沖昏頭腦,反而變得冷靜了很多。這是他第一次與書院正面在戰場上交手,他學到了很多東西。他對書院的尊敬多了很多,毀滅書院的決心也堅定了很多。
所以此時看著晨光下的唐營,他的神情才會如此平靜,哪怕被那些貴人厭憎著畏懼著,他依然平靜,今日金帳必將獲勝,應該不需要自己出手。
同樣是堅信金帳必將勝利,所以單于和阿打很平靜,更多的草原男人則顯得很狂熱,他們看著南方的唐軍,眼睛裡流露出狼一般的寒光。
只要戰勝唐國,金帳王庭便將是整個人間的霸主,在新的世界裡,他們將占在中原最繁華富庶的城鎮,披上最光滑的絲綢,占有最美貌的女人,喝上最烈的美酒、最清的溪水、吃上最軟的白面餑餑……
這些,都是長生天的恩賜,不接受,會被天譴的。
單于和阿打還有無數金帳騎兵看著南方的唐營。
在唐營里,華穎將軍和部屬們也在看著北方,在更遠處的臨時將軍府里,徐遲也在看著北方,看著晨光晨風裡的那群飢餓的惡狼。
人們感覺到了危險。
前面十餘天的戰爭已經極為慘烈,金帳騎兵不能說沒有出全力,只是鎮北軍的防守極為堅韌,所以才會打成均勢,但今天不一樣。
今天金帳明顯是要拼命了,那位單于和他的臣民們已經做好準備,將整個部族的命運都壓到稍後即將開始的這場戰鬥當中。
華穎的臉色鐵青一片。
有望遠鏡的幫助,他能夠看到金帳王庭那裡的所有動靜,他看到那些草原蠻子正在給馬餵食,餵水,餵鹽,甚至還能看到鍋里煮著的羊棒骨。
做為一名經驗豐富的唐將,他很清楚草原騎兵的做戰習慣,最多還有一個多時辰,那些吃飽喝足的戰馬,便會帶著那群狼般的蠻人向自己撲來。
這是草原騎兵最正規的作戰法則,這也正是他臉色鐵青,無比憤怒的原因——單于和他的草原騎兵根本不憚於讓唐軍看到這些畫面,便等於說,他們將今日戰鬥開始的時間確定好了,並且通知給了唐軍。
這是何等樣的自信,對於唐軍來說,又是何等樣的羞辱!
如果是十年前,華穎早在觀察到第一個畫面的時候,便已經派出騎兵前去突襲,攻敵之不備,必然能夠取得份量足夠的戰果。
但現在不行,因為他沒有足夠數量的騎兵,更不可能像鎮北軍全盛時那樣,按照時間分批准備著隨時可以出擊的戰馬……
如果。
那句話,那個判斷,再次在華穎的腦海里浮現。
如果,現在大唐還能擁有一支真正的騎兵,還能擁有足夠數量的戰馬,單于還敢如此妄進嗎?不,今天等待金帳王庭的,必將是滅亡。
如果呵如果,如果真的能夠有如果,人世間又哪裡會出現那麼多的如果呢?從來就沒有如果,所以金帳王庭今天不會滅亡,單于和他的草原騎兵才敢如此囂張暴戾的突進,鎮北軍才會面臨如此的結局,他甚至已經看到了結局二字上面慘澹的顏色,嗅到了結局二字上面絕望的氣息。
和華穎將軍不同,普通的鎮北軍士兵依然神情堅毅冷靜,他們不知道那些秘密的軍情,不知道沙盤推演的結果,也不知道或者說懶得去理會這場戰爭勝負的成算,他們只知道戰鬥,並且像過去那些年一樣無懼。
看著四周默默準備戰鬥的唐軍,司徒依蘭眼帘微垂,掩去那抹黯淡,然後迅速抬起頭來,振奮精神,不想讓自己影響到哪怕最微小的士氣。
她忽然注意到,近處鍋灶旁的一名唐軍,此時所有的唐軍都已經快速吃完了早飯,開始蹬弩修箭磨刀,只有那名唐軍依然站在鍋旁,左手拿著大碗,右手拿著木勺,大口地吃著菜稀飯,吃到裡面的肉塊後,更是高興地咕嚕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