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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缺擁有蓮生大師所有的精神烙印,便等於擁有這張網,他雖然不能主動控制這些精神烙印,但當夏侯在網上行走時,那些識海深處的意識碎片便會開始發光發亮,提前告訴他夏侯準備做些什麼,他應該怎麼做。
去年寒冬在呼蘭海畔,遠不如此時強大的寧缺,面對著夏侯比今夜威勢更盛的那個拳頭,還能保持冷靜,便是因為那些意識碎片在起作用。
今夜,這些意識碎片依然在起作用。
有寒風自湖東岸的冬林里襲來,捲起湖面上的積雪,粉粉揚揚地灑著。
夏侯看著這些雪,忽然想到呼蘭海畔,自己手中那些如雪的灰,那一匣子老師的骨灰,他的身體忽然變得寒冷起來。
「老師……他教過你什麼?」
夏侯看著寧缺問道,雙眼裡燃燒著幽冷的火焰。
寧缺的眼睛也很明亮,指著自己的頭說道:「蓮生大師沒有教過我什麼,但確實給我留下了一些東西。他留下的意識告訴我,他也很想殺死你這個孽徒,替明宗清理門戶,所以這裡面全部是你老師對你的殺機。」
夏侯沉默了很長時間,忽然神情漠然說道:「書院自稱正道,你是書院弟子,卻師從蓮生魔頭,用的是魔宗功法,真是大逆不道。」
寧缺說道:「你是魔宗弟子,師從蓮生,卻叛出魔宗投靠道門,甚至改修道門功法,捨棄自身的天地修本命物,你比我更大逆不道。」
夏侯忽然冷笑起來,說道:「想不到今夜竟然是兩個叛徒之間的戰鬥。」
寧缺搖頭說道:「魔宗視你為仇,書院可沒有不承認我的身份。」
夏侯說道:「不管老師教了你什麼,你今夜終究還是會死。」
寧缺說道:「我本以為世上只有我動口強過於動手。」
夏侯眯著眼睛說道:「那便動手,請再接我一槍。」
寒冷的聲音漸行漸遠,夏侯魁梧的身軀仿佛變成了一座真正的山,腳下堅實的湖冰驟然間出現一道極深的裂痕,隱隱可以看見湖水。
雪湖終於開始蕩漾起來,湖面上兩個人的距離急劇縮小,夏侯手握鐵槍,端直一刺,寧缺手腕一抖,一刀斬落。
鐵槍與朴刀再次相逢。
感受著刀柄上傳來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寧缺緊蹙著眉頭,沒有任何猶豫,念力疾出,身體裡那滴晶瑩的液體高速旋轉起來,在書院後山崖洞裡養蓄數月而成的浩然氣,以一種近乎放肆的姿態噴將出去!
他手中的朴刀驟然大放光明,無數的金色光線從暗沉的刀身上噴濺而出,如暮色中長安城牆反耀的金光,又像是一輪突兀出現的太陽,瞬間把漆黑一片的雁鳴湖照耀得有若白晝!
金色而聖潔的光輝,離開朴刀後,穿越寒冷的空氣,化為一蓬金砂般的事物,狠狠地擊打在夏侯的臉上!
千年以降,道魔向來不兩立。
西陵神殿的神術,毫無疑問便是魔宗功法的克星之一,是以葉紅魚悟神術之後,便被視為司責追殺魔宗餘孽的裁決司理所當然的繼承人。
魔宗強者,最恐懼的便是聖潔的昊天神輝,是以書院小師叔囚禁蓮生大師這等人物,也是用神輝擬出樊籠陣法。
神術是昊天賜予道門的禮物,便是對魔宗的責罰,那些金色的光線,無視魔宗修行者強悍的身軀和雄渾的真氣,直接隔空影響他們體內真氣的流轉,甚至能夠直接融化他們體內經脈的晶壁!
今夜凜冬之湖一戰,夏侯把他最強大的手段留到了最後,一柄鐵槍橫掃四方,而寧缺也把自己的道門神術留到了此時!
熾烈的昊天神輝里,夏侯的臉頰仿佛蒼白得快要變得透明,他的眼瞳似乎真的要燃燒起來,眼睫毛在神輝里根根脫落,然後化為焦炭,又成灰燼,最後變為虛無,眼瞳里閃過一抹驚恐,緊接著卻是戲謔的笑意。
看著神輝外的寧缺,夏侯放肆大笑,近乎咆哮般吼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會神術!但你的神術是假的!你這還是浩然氣!燭光怎麼能變成陽光!假的就是假的,永遠成不了真的!你不是軻浩然,能奈我何!」
雄渾至極的真氣,從他魁梧如山的身軀上狂噴而出,伴著嗤嗤的響聲,周遭的積雪被震離湖面,竟是浮到了夜空之中!
夏侯站在飄浮的雪中,單手執槍下壓,如天神於雲外傾身相看,無可阻擋。
寧缺膝蓋微彎,臉色蒼白,腳下的冰面發出咯咯的聲音,似要破裂。
夏侯右掌一翻,似一座小山般拍向寧缺的頭頂,神情漠然說道:「死吧!」
今夜的夏侯身受重傷,實力不及巔峰時十之二三,但畢竟是武道巔峰強者,只有這些殘存實力的他,依然強大無比。
以寧缺如今的實力能夠硬扛夏侯的明槍,已然是極其令人震驚的畫面,他的全副心神與所有的浩然氣都灌注在朴刀之上,根本沒有餘力來應對如小山般拍向自己頭頂的那一掌,即便有此時也來不及了。
然而就在這時。
夏侯發出一聲極其悽厲的厲嘯,收掌疾退。
他的小腹部噴出一道血花!
他一路裂冰盪雪,須臾間連退兩百丈。
噴出的血在雪湖上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線。
就在先前那一刻。
寧缺極其不講道理地收了刀。
當時夏侯的手掌距離他的頭頂只有半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