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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桑切了些榨菜末,用筷子撥到青菜豆花上,問道:「要不要淋香油?」
寧缺搖搖頭,說道:「嘴角都急得上火了,還是吃清淡些。」
桑桑用細細的指尖捉了一小撮芝麻,細細勻勻灑到豆花里,問道:「昨天和齊四爺又算了一次帳,銀錢數目差得還多,七張書帖會不會少了?」
「哪怕是再珍貴的東西,一次性放出來太多,都會貶價,就像陳錦記的脂粉一樣,如果滿大街都是,那憑什麼賣那麼貴。」
寧缺說道:「我原先還在擔心七張書帖一次性扔到市面上,會不會砸了市價,現在看起來一石居果然有些本事。」
桑桑捧著豆花碗,兩眼微微發光,說道:「也不知道最後能賣多少錢。」
寧缺說道:「前面六張書帖,怎麼也能賣個萬八千吧?最關鍵的還是最後那張雞湯帖,我也鬧不准到底能賣多少價。」
桑桑疑惑問道:「那張雞湯帖真是原件?」
寧缺點點頭,看著擱在陳列架不起眼角落裡的那根陣眼杵,說道:「那張雞湯帖一直在師傅讓你轉交給我的杵上包著。」
然後他感慨說道:「師傅是個老騙子,我很感動。」
這句話是調侃也是唏噓,更多還是因為前些天與許世將軍那番談話有所感慨,許世堅持認為顏瑟大師光明正義得一塌糊塗,如今證明了逝去的先師,果然是個愛胡鬧的傢伙,寧缺自然難免欣慰。
桑桑擔心說道:「就怕王老學士生氣。」
寧缺嘲笑說道:「四千兩銀子,便想從師傅手裡買到雞湯帖,像王公這類糊塗人物,師傅不騙他還能騙誰。」
桑桑說道:「但騙終究還是騙。」
寧缺思忖片刻後問道:「你打聽清楚了?」
桑桑說道:「王老學士原籍青川縣,最近族裡一直籌謀著重修族祠,重修族譜,學士府領頭做這件事情,已經準備了好些天。」
吃過青菜豆花粥,寧缺揉著肚子上了馬車,便來到了大學士府。
這座大學士府里住的不是文淵閣大學士曾靜,而是三朝元老大學士王侍臣。王侍臣大學士的資歷輩份威望,不是曾大學士所能比擬,與之成正比,他的脾氣也比曾靜要大上很多。
安靜的書房裡,王老學士看著身前的寧缺,微濁老眼噴吐著憤怒的火焰,根本不在意此子書院二層樓學生的身份,厲聲呵斥道:「當初你在老夫府上,當著眾人面在雞湯帖上印了鑒章,如今為什麼又出來了一幅雞湯帖?我不管是不是你家侍女偷出去的,我只想知道為什麼還會有一幅雞湯帖!」
寧缺忽然有些後悔過來,沉默很長時間後,苦笑說道:「在拿到先師遺物之前,我也不知道這件事情,我那夜在紅袖招里寫便箋時是醉的,所以當日在學士府里沒有認出那是先師臨摹的一張,實在未想到他老人家居然有此雅好。」
「雅好?那叫什麼雅好!」
王侍臣白髮飄舞,怒至無以解怒的地步,揮舞著顫抖的手,憤怒地咆哮道:「當日我去南門觀堵他,他是從袖子裡拿出來的雞湯帖,這哪裡是雅好,明明是他事先便已經做好了騙老夫銀子的準備!」
寧缺笑著糾正道:「先師當初想必也未曾想到受騙的會是王公您。」
然後他正色說道:「不過那幅雞湯帖,既是家師摹本,自然也極珍貴,而且他老人家如今已然仙逝,您就別再責怪他了。」
王大學士冷笑一聲,沒有接話。
寧缺忽然問道:「聽說王公族中正在重修族祠。」
王大學士神情微異,點了點頭。
「想來以王公聲望,族祠匾額自然是請陛下欽題,只是祠中楹聯銘碑,還有族譜總序,是不是還需要人寫?」
寧缺問道。
王大學士怔了怔,然後才明白寧缺的意思,不由大喜過望,雞湯帖固然珍貴,但對於詩書傳家的大族而言,族祠及族譜總序關係著家族傳承,是要傳諸後世以司教化的物事,若能由寧缺親筆題寫,自是大妙。
「多謝多謝,那老夫就不客氣了。」
王大學士哈哈大笑起來,緊接著卻話鋒一轉問道:「既然那書帖是桑桑小姐取去賣的,莫非後日你要收回來?」
身為大唐三朝元老,自然不會不知道曾靜重新認回女兒的消息,所以大學士對於如今鬧得沸沸揚揚的老筆齋七帖,憤怒之餘,一直有很深的疑惑,此時便當著寧缺的面問了出來。
寧缺笑了笑,沒有回答。
王大學士卻明白了他的意思,面色肅然說道:「既然如此,那我要去把雞湯帖買回來,寧大家可會介意?」
有王大學士這等大人物入場,想來那七張書帖一定能賣出個極好的價錢,寧缺現在眼中只有銀錢,哪裡會介意,頓時眉開眼笑起來。
褚由賢走下馬車,看著向一石居里走去的那些人,臉色微有變化,顫聲說道:「我老爸確實有錢,但長安城裡比他有錢的人多了,先前那幾個都是南城的皇商,我說你不是指望我和這些人爭吧?」
褚由賢的父親是東城七貴褚老爺,是長安城裡鼎鼎有名的富商,而且出名的最好附庸風雅,是以今次一石居拍賣老筆齋七帖,也給褚老爺發了張請柬,這請柬如今自然被褚由賢收在了袖中。
寧缺便是跟著褚由賢來的一石居,對於自家書帖拍賣,他沒有太大興趣,但為了保證現場不出問題,銀子能順利到手,他決定親自來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