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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閣後的崖洞裡一片死寂。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匍匐於潭畔的弟子中有一人緩緩直起身來,然後他站起向潭畔前行兩步,長揖行禮,卻沒有說話。
柳白看著這名弟子,神情冷漠說道:「裁決司就一定比劍閣好?」
第二百一十五章 借劍(中)
小碧潭裡的盲魚還在吐著水泡。
潭畔的黃草依然淒黃無力。
仿佛那間草屋上的同伴。
聽到柳白的問話,那名走到潭畔的劍閣弟子身體劇震,他已經決定坦承一切,卻沒有想到,原來師尊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柳白說道:「我養了你七年,教了你七年,就算是一把冰冷的劍也能捂熱,卻沒想到裁決司的人,天生就是冰坨子。」
那名劍閣弟子沉默了很長時間,再次長揖及地行禮,誠懇致歉說道:「抱歉,我沒有想到最終會是這樣的結果。」
柳白面無表情說道:「裁決司要借我劍閣的劍殺人,事先應該要和我說一聲,不問而取那就不是借,而是偷。」
那名劍閣弟子感慨說道:「職司所在,我也不想這樣。」
「我知道你不想這樣。」柳白很乏味地重複了一句。
那名劍閣弟子緩緩直起身體,平靜注視著碧潭對面的柳白,能夠承受柳白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凜厲劍意,表明他的真實修為境界,要比平時強上很多。
當然就算他的修為境界比現在再高出數個層級,依然不可能是柳白的對手,只是他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畏懼。
劍聖柳白是世間第一強看,令無數修行者敬畏懼怕,但他是西陵神殿的執事,他所執行的命令來自桃山那座黑色的道殿。
用柳白的話說,他只是憑藉自己管理劍閣的權限,把那把朝小樹的劍借了出來,然後再借給即將遠赴長安城的柳亦青,同時對他說了幾句話。
不問而取確實不是借,是偷。
但既然是西陵神殿要借劍殺人,那麼借便是借。
就算在世人眼中是偷,依然是借。
柳白終究是西陵客卿,要奉昊天之命而行事,又能把自己如何?
「不管隆慶皇子死還是沒死,但想來他已經毀了。」
柳白看著他說道。
那名弟子恭謹應道:「正是。」
柳白又說道:「聽說葉紅魚自荒原回來後也廢了。」
那名弟子平靜說道:「正是。」
柳白大笑說道:「你回桃山會接任大司座?」
那名弟子也笑了起來,用沉默表示承認。
柳白笑得愈發開心,說道:「那豈不是日後你可能成為裁決大神官。」
那名弟子微笑不語。
柳白臉上的笑容驟然斂去,看著這名弟子面無表情說道:「雖說我劍閣弟子能繼任神座,也是我這個做老師的光榮,但是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你若真成了裁決大神官,我要殺你便有些不方便。」
那名弟子身體驟僵,看著潭對面。
「既然你還不是裁決大神官,那麼偷東西,總要付出一些代價。」
那名弟子表情驟寒,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的嘴裡多了一絲甜意,齒間多了一段滑軟的物事,然後他發現那是自己的舌頭。
緊接著他的腦袋從頸間斷開,墜落在潭畔的地面上,骨碌碌滾動著,滾進碧潭,片刻後潭水裡多出了幾道血色。
盲魚感知著食物的味道,愈發歡快地開始噴吐水泡。
一直沉默跪在潭畔的劍閣弟子們走了上來,開始收拾那具無頭的屍身,他們注意到屍體頸部的腔洞平滑無血,斷口仿佛被一層透明的薄膜覆住般,能清晰地看到氣管食管骨血,覺得有些噁心。
殺死神殿裁決司的一名重要人物,對柳白來說,仿佛就像殺死了一隻老鼠般隨意尋常,他臉上的神情根本沒有任何變化,只是當目光落在身旁那封書院來信上時,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找到朝小樹,把他安安全全送回長安城,把我弟弟換回來。」
劍閣弟子們互視一眼,領命而去。
這時候一名中年男子從閣外走了進來,他看著碧潭裡浮沉的血花水泡,輕輕嘆息一聲,走到柳白身後恭謹問道:「師兄,問題解決了?」
柳白說道:「如果殺人就能解決問題,那我眼中的世界會美好很多。」
那名中年男子苦澀說道:「聽聞裁決大神官對他很是看重,這次真的準備讓他回桃山接任葉紅魚的位置,師兄斬他一隻手便罷了,何苦非要殺了他。」
柳白沉默片刻後,說道:「拿紙筆過來。」
天光從峰頂洞口灑下,凝成一束籠罩著碧潭,以及潭畔的草屋和人。
柳白坐在潭畔,坐在天光下,靜思了很長時間,才拾起身畔的筆與紙,在微黃的紙張上緩慢而看似隨意地塗寫。
他不是在寫字,而是在畫畫。
柔軟的墨筆在無法鋪平的紙張上行走,線條扭曲打結,不時顫抖,簡單幾筆艱難地構成一個中空狹長的物事,卻看不出來是什麼。
這幅畫非常拙劣,看上去就像是頑童瞎弄出來的作品。
然而就這樣一幅拙劣而簡單的畫,卻似乎讓柳白耗盡了心神,在水光的映襯下,臉頰顯得有些微白憔悴。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那幅畫,身體忽然僵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