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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無人畏懼。
因為這種感覺真的很好,值得他們為之而奮鬥。
而且他們有信心戰勝所有的外敵。
無數修行者準備著戰鬥。
但他們沒有出手的機會。
就連君陌的鐵劍都沒有機會出手。
海洋對著恆星,陸地對著宇宙深處,修行者們所在的位置,能夠看到滿天繁星,也能看到顯露出真容的月亮。
以修行者們的眼力,自然能看清楚,那是一個岩石組成的圓球,表面光滑到了極點,反射著大地背後的光線,完美到了極點。
或者不應該稱之為月亮,而應該稱之為月球。
那輪明月,擋住了所有的隕石。
轟隆隆的巨響,無法傳到地面,地面上的人們都感同身受。
如此密集的撞擊,如此恐怖的威力。
就算是知命巔峰、甚至是逾過五境的大修行者,都很難存活下來。
那輪明月,替人類承受了所有的攻擊,它能頂得住嗎?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
恐怖的撞擊聲終於停止。
月亮不再完美,上面到處都是撞擊形成的環形山,到處都有岩漿噴涌,形成或高或低的原地,有些地方明亮,有些地方暗沉。
這樣的月亮真的不好看,甚至有些醜陋,但在人們的眼裡依然完美。
他在人間默默守護了千年,今後,大概也會萬年億年的默默守護下去吧?
夜晚結束,清晨來臨,朝陽從東方緩緩升起。
天空重新出現,還是那般湛藍,卻比以往多了些說不清楚的感覺。
是的,這片天空更加開闊,其後有無盡的空間。
「這感覺……原來確實不錯。」觀主看著寧缺問道:「但人已經變得不再像是從前的人,人間還是我們在意的人間嗎?」
「人生活的地方就是人間,不是嗎?」
寧缺說道:「酒徒認為修行者、尤其是到了某種程度的修行者已經不能算是人,是非人,但我不這樣認為,我認為修行者是超人。」
觀主問道:「超人?」
寧缺說道:「是的,就像世界需要改變一樣,人類最終也需要進化,我不認為這是一件不好的事情,相信猿猴當時也是這樣認為的。」
他的話音剛落,天空里忽然出現了一道筆直的白線。
他看的清楚,那道白線的前端,是一名修行者。
那名修行者穿著藍色長衫,時而被朝陽耀成紅色。
觀主若有所思道:「那是梁國的一名散修,境界很糟糕。」
寧缺看著那道白線飛出大氣層,向著外太空飛去,笑了起來。
緊接著,數千道細細的白線從地面生起,向著大氣層外飛去,每道白細的前端,都是一名修行者,畫面蔚為壯觀。
人類,開始了自己新的旅程。
「有些意思。」
觀主平靜說道,然後變成無數光點,消散在新世界的第一道晨風裡。
寧缺知道,在透明光柱穿過他身體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先前和自己對話的是他以極高境界強行留在這個世界的殘留意識,因為他不放心,他想看看新世界是否能夠在冥界存在下去,想看看人類是否能夠延續下去。
最後他覺得應該可以,於是便死了。
觀主有姓無名,他就叫陳某。
陳某里的某,是某某里的某,是人間隨處可見的某某。
他代表著人類的一部分。
寧缺望向天空一角,漸要被晨光遮住的月亮。
夫子代表著人類的另一部分。
桃山崖畔,陳皮皮長拜及地,神情平靜。
唐小棠隨他拜倒。
沒有永夜。人間越來越冷,那是世界外的寒意正在入侵,以此看來,無論有沒有夫子,有沒有書院,這個世界終究不可能永遠地孤單下去。
陽光灑落,雪峰上的雪漸漸融化,變成涓涓細流,然後匯成小溪向南流去,或者在荒原上會泛濫成災,然而卻也會給那裡帶去灌溉所需的水。
余簾在斷崖上抱著大師兄坐了很多天。
很多天後,大師兄的傷好了。
她放下了他。
大師兄變成了普通人,如果要回復當年的境界,不知道還要過多少年。
或者,永遠都沒有那一天。
老黃牛離開西陵,拖著車廂,在斷崖下等著。
大師兄走上牛車,打開老師留在人間的最後一壺酒,很小心翼翼地喝了口,然後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他真的很滿足,滿足的不能再滿足,他甚至想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李滿滿。
「師妹,再會。」
他看著余簾神情溫和說道。
余簾掀開車簾,坐了上來。
大師兄神情微異,指著天空某處的一道白線,說道:「你難道不想出去看看?」
現在的人間,隨時隨地都會出現一道白線,那便意味著一名修行者離開人間。
修行,不是昊天賜給人類的禮物,是人類的意願。
修行者,最想知道更多,體驗更多。
余簾這樣的大修行者怎會例外,更不會對看似兇險的天外世界有任何畏懼。
余簾不耐煩,說道:「江上沒蓋蓋子,想跳水自殺隨時都能跳,現在這天也沒蓋子,想飛出去就可以飛出去,著什麼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