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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下,書院內外所有人都聽清楚了,也看清楚了,無數雙目光投向角落,望向寧缺,震驚張嘴難言。
寧缺從褚由賢手中接過糕點,用手絹包住,笑著說道:「留給我在路上當乾糧。」
說完這句話,他便抬步向書院後山走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十四年,去年夏天,今日拾階
男主角總是最後登場的那個人。
黃沙漫天的戰場上,幾名偏將捉刀廝殺良久,或奈何不得對方,或被對方打得節節敗退,便能見那廂一銀袍小將猛提馬韁,斜刺里衝殺過來,一槍將敵人盡數挑落馬下,然後持槍立於野,暮光照他臉,瀟灑裝逼至極。
陰雨延綿的街巷裡,幫派小弟拿西瓜刀互砍,鮮血比雨水噴得還要更加猛烈密集,從西市到南市雜雜亂亂倒著數十具屍首,然後才見那披著黑色風褸的江湖大佬手持鋼刀,大喝一聲揮刀而出,如一道血龍從這頭殺到那頭,刀前無一合之敵,腳下無苟活之命,端是威猛無比。
至於為什麼銀袍小將和黑褸大佬一開始不出手,非要等著自己的下屬和小弟們拋頭顱灑熱血悽慘了半天,才施施然踱步而出?那當然不是因為他們像說書先生們一樣都患有習慣性的拖延症,而是因為這些裝逼犯們確知,只有前面的隱忍殘酷憋屈長時間的等待,才能突顯最後自己的風采。
二層樓開啟後,陸陸續續有很多人開始登山,開始向山頂攀登,包括眾望所歸的隆慶皇子也已經啟程,寧缺卻始終遲遲未動,沉默站在角落裡,一直等到這個時候。
他可以把自己的遲遲未動解釋為是要通過觀察那些登山的年輕修行者們的遭遇,分析登山時可能遇到的問題,但他在內心深處不得不承認,更重要的原因在於,那些在斜斜山道上艱難前行的修行青年們不是他的下屬,也不是他的偏將,他不關心那些人的死活,既然對於進入二層樓這件事情他沒有什麼信心,所以憑什麼不享受一下最後登場所帶來的快感?
男主角,總是最後登場的那個人。
哪怕今日登山到最後,男主角還是那位高高在上、完美得不像人類的隆慶皇子,但至少在此時此刻,他要當男主角。
寧缺的想法得到了完美地實現。當他接過諸由賢手絹包著的糕點,施施然向書院後方走去時,庭院四周無數雙目光都被他的身影所吸引,那些目光里飽含著無數複雜的情緒,有吃驚有惘然,更多的還是疑惑。
二層樓開啟之時已經過去了這麼長時間,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今天登山必然是隆慶皇子大勝之局,值此時刻,怎麼還會有人如此不知好歹,長身而出干擾一眾人等肅穆神聖等待隆慶皇子光彩照人的畫面?
「好像是書院的學生。」大河國使臣看著寧缺身上的衣飾,皺著眉頭說道:「難道這是書院隱藏著的強者?」
「術科六子都在山上,已經有四人被抬了回來,看書院教習們吃驚的模樣,他們似乎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書院諸生聚集的人群中,鍾大俊強行壓抑住心頭的震驚情緒,看著處於議論中心的寧缺背影,冷笑一聲嘲諷說道:「他又想發什麼瘋?還嫌自己這一年來丟臉丟得不夠嗎?」
司徒依蘭下意識里向前走了一步,袖中雙手微微攥緊,望向前方的寧缺,臉上滿是好奇與擔憂的神色。她雖然知道寧缺絕不像同窗們談論的那般無用卑劣,但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麼他這時候要去登山,更想不出來他憑什麼相信自己能夠有機會進入書院二層樓。
闊大的金黃遮陽傘之下,李漁看著那個絕不陌生,但確實也談不上如何熟悉的少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她想起去年自草原歸來旅途上的那些畫面,想起呂清臣老人那番微笑堅定說出的話,不知為何竟對他生出了很強烈的信心和希望,只是自己都不知道這份信心與希望由何而來。
李沛言順著身旁她的目光望去,表情嚴肅而冷凝,身為大唐親王,他極願看到書院裡能夠有一位大唐青年站出來替帝國爭回些顏面,卻又不想這件大事生出太多變數。
莫離神官並不認為寧缺有資格成為變數,他淡淡看了這名普通學生一眼,便不再在意。隆慶皇子此時已經進入山腰濃霧之中,或許下一刻便會成功登頂,在他看來無論這名學生此時站出來是何意圖,是譁眾取寵,還是得到了書院中人的授意,都只能是把西陵神輝與皇子襯托得更完美的陪襯。
對於意志不堅定心思容易動搖的人來說,目光是有重量的,尤其是書院石坪四周這麼多大人物審視疑惑的目光,匯聚在一個人的身上,甚至可能把一名身材單薄的學生給壓垮。
但對於寧缺而言,旁人的目光是世間最沒有重量也沒有力量的存在,再多雙目光匯聚在一起也同樣如此,他要做的事情和這些人無關,那麼這些目光里的情緒也與他無關。
負責主持今日二層樓開啟儀式的書院教授,面無表情站在石坪前道旁邊,先前他已經通過教習的介紹,知道寧缺是書院的學生,也知道了這一年來關於此人的傳聞。
「為什麼?」教授問道。
寧缺憨厚地笑了笑,揖手問道:「不允許?我沒聽見您前面說的規矩里有限時報名這一條。」
「確實沒有,只是聽說你去年期考為了怕輸給競爭對手,偽裝生病棄考,所以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今天會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