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5頁
陳皮皮聳聳肩,說道:「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不和你計較。」
寧缺問道:「你怎麼來了?」
陳皮皮說道:「為了某件事情,書院開了一場大會,結果大家吵來吵去都沒吵出什麼結果,最後七師姐說乾脆把你抓回去審問審問,看看你究竟是怎麼想的,結果你昨天沒去書院,所以大家派我來抓你。」
寧缺這時候的思緒很是紊亂,根本沒有聽明白他想說些什麼,思及讓自己苦苦思索了一夜的那個問題,看著陳皮皮很認真地問道:「有件事情想要請教你一下,你平時最喜歡吃什麼?」
「蟹黃粥?」陳皮皮摸著後腦勺問道:「問這個做什麼?」
寧缺說道:「我最喜歡吃煎蛋面,但如果讓你天天頓頓吃蟹黃粥,你會不會膩?」
陳皮皮思忖片刻後回答道:「總吃哪有不膩的道理?」
寧缺皺著眉頭,忽然想到一個更合適些的比喻,聲音微啞問道:「那清水呢?你喝水會不會喝膩?」
陳皮皮惱火說道:「什麼狗屁問題,不喝水是要死人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饅頭
不喝水是要死人的,寧缺想著這句話,認真問道:「如果你要吃喜歡吃的蟹黃粥,就喝不著水了,怎麼辦?」
陳皮皮揮手不耐說道:「不可能會有這種情況發生,哪裡找不著水喝?」
寧缺堅持問道:「如果水有腳,有思想,不想讓你喝,當你靠過去,它就自己跑掉,你怎麼辦?」
陳皮皮愣了愣,思考很長時間後無奈說道:「如果真是這樣,那為了活下去,還是喝水吧,雖然會痛苦一些。」
寧缺看著湖面上的晨光輕波,憂傷感慨說道:「別人都能三妻四妾……好吧,換一個比較好些的說法,別人都能擁有很多段愛情,為什麼我就不行?為什麼我家那個還是個小孩子就學會爭風吃醋了?」
陳皮皮站在他身旁看著湖裡的雁鳴山倒影,說道:「這種事情你不要問我,對於女人這種奇怪的東西我從來沒有想明白過。」
寧缺看了他一眼。
陳皮皮搖頭說道:「你也不要奢望能從師兄師姐們那裡得到什麼幫助,後山里沒有誰有這方面的經驗,都是些天才與白痴。」
寧缺感慨說道:「我本以為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開心,但我沒想到她會這麼不開心,說起來已經十幾年了,我好像就沒贏過她一次,這究竟是為什麼?世間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而且我也很喜歡,然而她不喜歡,我似乎便沒有任何辦法,難道這就是命?」
陳皮皮安慰說道:「那你就要學會認命。」
「我可不覺得這算是安慰。」
寧缺說道:「對了,師兄要抓我回書院問什麼事情?」
陳皮皮說道:「大家想問清楚你到底是想選山山還是桑桑,不過現在看來可以不用問了,我很贊成你的選擇。」
寧缺神情微異問道:「為什麼?」
陳皮皮看著他說道:「因為我知道你會這樣選。」
寧缺沉默了很長時間。
陳皮皮眉尖微蹙,揉了揉臉頰,關心問道:「這事你準備怎麼解決?」
寧缺沉默片刻後說道:「桑桑很小的時候不願意自己洗衣服,我那時候就教過她一句話: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既然這是我自己的事情,終究得我自己去處理,而且這種事情必須處理得毫不拖泥帶水。」
陳皮皮憂慮說道:「你不擔心會傷著她?」
寧缺笑著說道:「難道我不是一個很薄情寡性的人嗎?」
陳皮皮看著他很認真地說道:「你笑得很假很慘澹。」
寧缺慘澹一笑,不知該如何言語。
陳皮皮感慨說道:「男女之事果然是世間最麻煩的事情,現在想來我還真要感激葉紅魚那個婆娘,她讓我這輩子對女人都沒有任何想法,如此一來反而讓我不需要經歷你這些苦惱。」
二人繞湖而過,離開雁鳴山,重新回到人聲嘈雜的街市之中。此時晨光大作,長安百姓們都已經起床,在早點攤子前排起了長龍。
一家饅頭鋪旁,站著兩名僧人。一名是乾瘦的武僧,裸露在僧衣外的手臂看上去就像鋼鐵一般,另一名中年僧人膚色黝黑,臉上滿是風霜之色。
兩名僧人手裡捧著雪白的饅頭,正在沉默地咀嚼,腳下的石板上擱著兩缽清水,僧衣陳舊,形容漠然,與周遭熱鬧市景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長安城裡很少看見苦行僧。」
遠遠看著街邊那兩名僧人,陳皮皮眉頭微蹙說道:「尤其是這麼強大的苦行僧。」
寧缺看著前方那兩名低頭沉默啃饅頭的僧人,感慨說道:「有生皆苦有生皆苦,我本以為自己已經夠苦了,沒想到世間還有比我更苦的人,吃饅頭居然連腐乳都沒得配,真不愧是苦行僧。」
長安城乃天下第一雄城,每日裡不知有多少奇人異士出現,雖說苦行僧比較少見,但二人也不以為意,就這樣走了過去。
走過那兩名僧人身旁時,寧缺看了那名中年僧人一眼。
恰在這時,那名中年僧人抬頭看了寧缺一眼。
寧缺停下腳步。
那名中年僧人的目光寧靜而強大,仿佛在青燈古佛前被香火靜靜薰染了幾千幾萬年,沒有任何雜質。
而那名中年僧人身上流露出來的氣息也極為寧靜而強大,他此時雖然站在人聲鼎沸的坊市里,手裡拿著半個雪白的饅頭,但卻像是站在蓮花盛開的佛國,手裡拿著一枝沾露的青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