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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缺很欣賞此人的表現,心想清河郡諸閥果然底蘊深厚,哪怕是入京為質的男丁,在這等情況下依然表現的極為完美,竟是沒有露出絲毫可能令唐人不悅或是憤怒的言語或氣息。
他說道:「我有些想不明白西陵神殿的用意。」
崔援心想你怎麼可能不知道,此時發問不過是想聽自已說罷了,苦澀說道:「若保不住清河郡,世間還有誰敢相信神殿?」
「有理。
寧缺若有所思說道:「理不在於聲高,而在於拳頭大,神殿的拳頭現在比較大,所以他們就比較有道理。」
崔援和聲說道:「書院只是暫攖鋒芒,先生何必自謙?」
「我向來不喜歡自謙,就算在世間,現在是道門的拳頭比較大,但在長安城裡,肯定是書院的拳頭比較大,所以我決定先講理。」
寧缺看著他說道:「你先前說如果保不住清河郡,世間還有誰敢相信神殿,這句話就很有道理,那你說我為什麼不把你們殺了?」
崔援皺眉不解,心想如果要殺我們,你何必說這麼多話?
寧缺說道:「清河郡諸閥,或者真的可以重現千年之前的風光,遺憾的是,你以及會館裡的人們,大概是沒有機會看到了。」
聽到這句話,崔援神情劇變,聲音微沉說道:「先生此言何意?莫非先前的話都是虛假?難道西陵神殿沒有這個要求?」
「西陵神殿確實想讓你們活著,以證明昊天的偉大。」
寧缺看著他說道:「問題在於,你清河郡殺了我大唐三百多名官員,水師從主將到輔兵死了一千多人,還有一千多人現在還在富春江下游的煤山里做苦役,相對於昊天的偉大,我認為這些更重要一些。
崔援明白了他的意思,身體難以抑止地顫抖起來,憤怒喝道:「十三先生,難道你想破壞和談?你不想神殿簽署和約?」
「清河郡諸閥在大唐治下,已經有整整一千年沒有做狗了,時間太長,你們似乎已經忘了狗是怎麼做的,忘了做狗就要做狗的覺悟。」
寧缺說道:「打狗確實要看主人面,主人肯定想要保護自已的狗,但如果我真的把你們這些狗殺了,你們的主人又能如何?頂多讓我賠些銀錢,難道還奢望讓我賠命?狗命終究是賤的,永遠不可能有人命值錢。從清河郡叛變那日起,你們就成了西陵神殿的狗,命也就不值錢了。」
崔援瞪著他厲聲喝道:「如果你想殺,儘管來便是,我等在會館裡已經等了這麼多天,從未想著能夠活著離開,哪怕是那些孩子都做好了殉難的準備,先生何必要說那些話羞辱我等?難道這是唐人的作派?」
「我知道你們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先前告訴你神殿的要求,不是為了羞辱你,而是希望你們能夠重新擁有希望,希望是那樣的美好,隨後的絕望那該是多麼的痛苦,就像死在諸閥手裡的那些官兵們一樣。」
寧缺說道:「這確實不是我大唐軍民的行事風格,只不過我向來都是個非典型唐人,為了把痛苦回贈給對手,我可以做很多事情,我會非常有耐心,你們將是第一批體會到的人,而必然不會是最後一批。」
崔援的臉色蒼白無比,先前聽到西陵神殿要求唐國把自已在內的數百族人送回清河郡時,他的眼眸深處曾經掠過一絲喜色,此時那些喜色早已消失無蹤,也看不到任何希望,便是平靜也不復存在,只剩下絕望。
「先前隱約聽到了些壓抑的歡呼聲,想來我們的談話已經傳遍會館,想著那些歡呼聲稍後便會變成慘呼,我就覺得身心愉悅。」
寧缺說完這句話,抽出朴刀向前送去。
噗的一聲輕響,鋒利而沉重的刀鋒緩慢地捅穿崔援的腹部。
寧缺開始拔刀,動作很緩慢,很溫柔,所以崔援非常痛苦。
崔援捂著流血的腹部,緩慢地坐倒在椅上,臉色蒼白,胸膛不停起伏,顯得痛苦萬分,卻一時無法死去。
寧缺提著刀走到清河會館門口。
羽林軍和魚龍幫罰堂的弟子們已經完成了對清河會館的包圍。
寧缺吩咐道:「穿著我大唐官服的殺慢些,另外收屍的時候不要忘記把官服脫下來,不滿十四歲的動手痛快些。」
「遵命。」
羽林軍和魚龍幫眾齊聲應道,滿身殺意從他身旁走過。
會館裡,一名清河郡少年從樓上跑了下來,抱著椅中崔援奄奄一息的身軀,淚流滿面,哭喊道:「父親!」
一名魚龍幫漢子,把他砍倒在血泊里。
清河會館的屠殺正式開始,到處都在死人,到處都在流血,刀鋒砍入骨肉的聲音,悽慘哭號的聲音,隨著春雨飄到很遠的地方。
寧缺提著朴刀站在清河會館的門檻外看春雨纏綿。
他衣裳上的雨水已經幹了,卻新染了很多血。
無論羽林軍或魚龍幫眾,面對某些特殊對象有些下了不手,寧缺沒有給他們猶豫的時間,選擇讓自已的鐵刀染血。
他沒有擦血,因為怎麼擦大概都擦不乾淨了。
第二百零六章 坐困愁城
寧缺回到雁鳴湖畔的宅院,衣衫上染著的血,被一路春雨淋灑,此時已被沖淡成暈,看上去就像是一幅水彩畫。
很多人在等待他的歸來,等著他簽下自已的名字,完成這份和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