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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余簾遇見了,或者也要化蟬遁入雪林深處,便是大先生遇著了,也要布帶輕飄,先行遠離,便是酒徒、屠夫或講經首座,或者都可能被這三人殺上一殺。
葉紅魚默然心想,自己如何能勝?
裁決神殿裡一片死寂,黑色的石壁上,夜明燈散發著極柔美的光線,沒有人知道是什麼時候那些明珠變得明亮起來,是受了什麼激發。
熊初墨、趙南海、中年道人沉默而立,在遠端、中麓、近處,把神殿占據,氣息布滿天地之間,將這片數千丈的巨殿完全封死。
空曠的神殿裡,只有她一個人。
她走下露台,來到墨玉神座之側,輕輕抬起手臂,落在微涼的玉座上,沉默了很長時間,望著中年道人說了一句話。
「昊天會給信徒選擇的機會,或者解釋。」
中年道人沒有說話
熊初墨有些惘然,他雖然貴為神殿掌教,卻完全不知道為什麼局勢會發展成現在這樣,他想激怒葉紅魚,再趁機殺之,為什麼觀主卻派了趙南海和中年道人來幫助自己?他其實也很想知道解釋。
葉紅魚看著他,無情緒說道:「我始終想不明白,像他這等俗物,為何能夠修至五境之上?昊天難道瞎了眼睛?」
中年道人神情肅然說道:「掌教強大,在於天真。」
葉紅魚微微挑眉,嘲弄說道:「天真就是幼稚?」
中年道人笑了笑,沒有解釋什麼,說道:「道法萬千,修至最末,還是要求個天真爛漫,歸於本心,或者幼稚,甚至殘忍,並無關聯。」
「天真爛漫……」
葉紅魚若有所思,看著熊初墨說道:「從身到心都爛成了腐泥,愚頑不堪,信仰所信仰的,聽從而不懷疑,這種天真也會帶來強大?都說陳皮皮之所以是道門不世出的天才,難道也是因為這個道理?」
中年道人想了想,說道:「皮皮樂天而知命,想來不同。」
葉紅魚看著他的眼睛,問道:「我不管這些天真或者愚蠢的人如何知命,我只知道觀主說把他的命給我,現在卻似乎將要反過來。」
中年道人臉色不變,平靜說道:「或者某年深秋,觀主助掌教大人復歸昊天神國,將於神座您在那處相遇,這也是相送。」
葉紅魚說道:「死後再送,那是祭。」
中年道人說道:「祭,也是送。」
葉紅魚沉默不語,當像觀主這樣的人物,也開始像孩童般玩起無賴的招數時,世間大概沒有幾個人能夠是他的對手。
「那麼,請給我解釋。」
她看著中年道人,非常認真地說道:「請給我真正的解釋。」
不知所以然而終,是她不能接受的事情。
中年道人說道:「抱歉,我不能說。」
葉紅魚望向趙南海。
從進入裁決神殿後一直沉默的趙南海終於開口說話:「抱歉,我不懂。」
最後,她望向掌教。
「那麼,來吧。」
與西陵相隔千里,有無數肥沃的田野或貧窮的村莊,也有城鎮。
還未入夜,長安城裡的殘雪在天光的照耀下,就像是畫卷上的留白,城牆上的殘雪要保存的更完整些,看上去就像是尚未書寫的白紙。
在南面的城牆上,白紙上落著幾個墨點,那是帳篷和臨時木屋,屋外有兩個土灶,灶坑裡冒著熱氣,那些比雪顏色深很多的灰應該很燙。
寧缺蹲在灶旁,盯著那些滾燙的灰,等待著烤地瓜完全熟透的那一刻,卻下意識里想著城外的那兩座孤墳,墳里的兩隻瓮,瓮里的那兩捧灰,以前當年那個捧灰的人,於是莫名其妙地覺得心酸起來,起身走到牆邊。
站在城牆後,他的身影有些孤單,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也不喜歡給後方那些軍士這種感覺,所以他儘量望向遠處,也不想去揉眼睛。
城牆裡的風景是長安城裡的大街小巷以及街巷裡的人們,他以為這種城景是熱鬧的,可以沖淡自己的情緒,然而當他看到遠處隱約可見的雁鳴湖時,才知道這種希望只是奢望,而老筆齋隱藏在東城那些亂七八糟的街巷裡,根本看不到,這讓他的情緒變得越發低落,只能期望能夠儘快看到局面的變化。
殺死了數千上萬人,流的血足以染紅泗水,他才贏來了與道門談判的機會,拖延時間的可能,才能把那兩段話送到桃山上。
給觀主一段話,給葉紅魚一段話,這兩段話看似簡單,其實用盡了心思,用盡了他兩世所學所歷,書院以及唐國朝廷所有的情報信息,都只能夠做這兩段話的註腳,他對這兩段話的效果,自然寄予極大希望。
他在等著來自桃山的好消息,卻永遠也想不到,自己將會等到什麼,畢竟他不是能算盡一切事的桑桑,他……只是個普通人。
第四十二章 希望在人間
寧缺是普通人,那麼他為何如此自信,相信自己說的那兩段話,能夠起到相應的作用,而不會隨風而逝?因為那兩段話與心理戰無關,和觀主說的話是他上一世的學識,和葉紅魚說的話是這一世的經歷,他算來算去,算不出來漏洞,怎樣看都是對的,怎麼想都可能成功,更關鍵在於他對觀主和葉紅魚的認知。
他認為像觀主這樣的人,一定能被自己說服,他認為像葉紅魚這樣的人,一定能被自己說服,像這樣的兩個人,總會有一個被自己說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