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頁
「長安城裡別的人都以為桑桑只是個普通的小婢女,有趣的是我知道這並不是實情,幸運的是我一直很喜歡桑桑,桑桑也很喜歡我。」
「到那日我若將死,桑桑一定會理我,寧缺便不得不理我,書院也便等於表達了傾向。親愛的弟弟,為什麼我會死?因為奪嫡這種事情,若失敗便是死亡。」
李漁結束了這段未發生故事的講述,拿起銅筷,把火盆里的銀炭堆細心整理成極有條理的模樣,抬頭看著弟弟微微一笑,然後起身去了書房。
在書房裡,李漁給遠方的燕國崇明太子寫了封信,這封信將經由固山郡華山嶽直接送入燕國都城成京王宮,這種選擇與速度無關,只是出于謹慎的考慮。
在信中她講了些長安城近日發生的故事,極隨意帶了幾筆自己與老筆齋那對主僕之間的交往,最後才對隆慶皇子的失蹤表示了誠摯的慰問。
燕國都城成京,王宮裡飄著雪,崇明太子的目光離開手中緊握著的那張信紙,望著欄外飄舞成旋的雪花。
一名謀臣難以掩飾臉上的喜意,對著崇明太子長鞠及地,恭喜道:「如果十三先生真的代表書院入世,按照信中公主殿下所說的關係,大唐皇位日後落在李琿圓皇子手中的可能性便會非常大,而太子殿下你與李漁公主私交甚好,這對您甚至是您主政後的燕國,都是非常完美的局面。」
崇明太子清楚地接受到了大唐公主李漁通過這封信所表達的意願,他明白那位公主殿下是想要增強自己的信心,如果隆慶真的死了,那麼燕國王位便只有一個繼承人,他毫無疑問是最大的受益者,更何況日後的大唐君王也會支持他。
現在已經有很多人知道隆慶皇子是被書院寧缺所敗,其後失蹤生死未知,按道理他應該感謝寧缺然後盡情慶祝,然而面對下屬的恭喜,他臉上卻沒有喜意。
「世人皆以為我與隆慶爭奪皇位,仇恨不共戴天,然而你們似乎都忘了我與他畢竟是同血同脈的親兄弟,當年在這宮裡也曾一起玩耍過。如今他不知道去了哪裡,是不是還活著,莫非你們以為我真的能夠開心起來?」
崇明太子怔怔看著宮裡飄舞的雪花,毫無來由便開始流淚。
那名謀臣看著太子臉上淌下的淚水,不由嚇了一跳,緊忙跪下磕頭請罪,然而他的內心卻是喜悅到了極點,暗想自己效忠侍奉的殿下,居然在這種時刻還不忘虛情矯飾兄弟之情,不肯讓燕皇和別的人看到半分破綻,實在是值得追隨。
南晉在南方,氣候溫暖,所以在隆冬時節里也沒有落雪,那座像把巨劍般的岩石山反耀著冬天的陽光,每道岩縫每處石穴都那般清晰,就像山腳下那座黑白二色分明的舊式古閣般,透著股凜然而驕傲的劍意。
無數年來很多人發現,要在漫漫修遠的修行路上走得更遠一些,修行者自身的心志氣魄運氣機緣不可或缺,而所謂氣魄往往便是無比堅定的驕傲自信。
在古閣里清修靜悟無上劍道的劍聖柳白,被世間公認為第一強者,自然毫無疑問也極為驕傲自信,那份驕傲自信甚至已經超出堅定的範疇而顯得毫無來由。
古閣里響起劍聖平靜而又尖銳的聲音,這道聲音仿佛要刺破雲霄,刺穿所有弟子的耳膜!
「數月前我曾經說過,丟臉的人就不要回來了,那你們為什麼要回來?」
劍閣弟子們低著頭,心中震驚不安,心想自己這些人領受神殿詔令前往荒原,這些日子裡與草原人戰後又與荒人戰,浴血廝殺不曾退怯,哪裡給師門丟人了?
黑白二色古閣深處,隱有天光落下,罩著一片極小的碧潭和一間草屋,原來由此間向上直至峰頂,竟是被歲月侵蝕出來的一條大洞。
此時日頭已經偏移,洞中幽清。
一名長髮披肩的男子坐在天光之下,感受不到此人身上有如何強大的氣息,然而若有人敢直視他的身影,過不了多時便會覺得眼睛刺痛難忍,甚至會流淚眼瞎。
因為男子披散的髮絲,腰間的系帶,靜垂的衣袂,包括目光和背影都是劍。
這名男子本身就是一把劍,一把橫貫天地的劍。
「你去長安城看看那個寧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當年他還不會修行的時候,就能殺我劍閣弟子,現如今成為夫子學生又會進步到什麼程度?史上最弱書院行走?我不相信這種話,而且只要是書院行走就算是史上最弱也足以打磨你的精神。」
草屋前跪著一名年輕男子,那男子身材修長,雙膝跪地依然像是一株大樹,聽著潭畔劍聖柳白如劍般的聲音,他臉色微微蒼白,強行平靜動盪的識海,不解說道:「可是我去的時候只怕他已經回了長安。」
「長安城又如何?顏瑟寧願和衛光明同歸於盡也不願意與我再戰一場,現如今我便要看看他留下的傳人與我的傳人究竟誰強。你也不用擔心書院會阻止你挑戰他,書院傳人既然要入世便要做好被不停挑戰的準備,要準備好時刻被人殺死。當年軻先生便是這樣一路殺過來的,現在這個寧缺又有什麼資格例外?」
新年之後,沒有過多少日子便是華燈節,夜晚長安城變成了燈的海洋,無數百姓全家出遊,小孩子們手裡拿著糖棒嘰嘰喳喳到處亂跑,少女們含羞帶笑依偎著情郎偷偷轉著眼珠,坊市長街之間不知會遺落多少鞋帽多少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