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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主看著他平靜說道:「至於昊天,她雖然和寧缺一起回到了長安城,但你應該很靜清楚,這不代表我的道理就無法成立。」
前段時間他與大師兄說過類似的話,當時大師兄的神情極為凝重,因為這意味著長安城能保護寧缺,卻不見得能保護桑桑。
或者是因為那七卷天書?
「離開桃山之前,我便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道門與書院其實是同道中人,為什麼?因為人是所有社會關係的集堊合,那麼世界便是所有人意識的集堊合,人是怎樣想的,世界便是怎樣構成的,昊天也便是如此產生的。」
觀主看著他繼續說道:「只不過書院認為自己代表了絕大多數人的廣大利益,而我認為自己代表了絕大多數的廣大利益。」大師兄說道:「這種事情,難道不應該由人們自己決定?」
觀主說道:「不然,人類根本不清楚自己要什麼?」
大師兄不同意,說道:「所以你可以把自己的意志強加於他們身上?」
觀主說道:「父母對孩子是怎樣管教的?」
大師兄說道:「但我們並不是人類的父母,您要清楚這一點,更何況,沒有誰會願意多出一個父母來管教自己。」
觀主說道:「我愛人們,無論人們愛不愛我。」
大師兄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我無法確定老師和我們的想法是正確的,但我可以確定,你的想法是錯誤的。」
「也許吧。」
觀主感受著南方地表傳來轟隆震鳴,知道那個穿著黃裙的少女越來越近,轉身向崖峰下走去,下一刻便會消失在虛空里。
大師兄看著他的背影,說道:「我還活著。」
這場沒有旁觀者的戰鬥,已然分出勝負,然而卻似乎將不會分出生死,為什麼?
觀主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大師兄懂了。
追求永恆者怕寂寞。
最不會殺天下第二的人,是天下第一。
活著,無論永恆還是漫長,最重要的就是伴。
或者說,能夠互相理解的對手。
酒徒與屠夫,就是此類。
觀主認為自己的理念是正確的,那麼,他總要證明給人看。
給誰看?誰有資格看。
自然,只有李慢慢有這個資格。
「其實你應該很清楚,你我這場戰鬥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明字卷。」
殺死桑桑,對觀主來說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但要奪取桑桑的神格,很明顯,收集七卷天書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道門保管著六卷天書,還有一卷天書始終在書院的手裡,在大師兄腰間插著,觀主想要收集七卷天書,便必須戰勝他。
大師兄說道:「是的,所以我沒有把明字卷帶在身上。」
從這場戰鬥最開始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會理所當然地輸給觀主,那麼他當然不會把明字卷帶在身邊,那等於是雙手奉獻給對方。
觀主說道:「這也不重要,因為,你就等於那捲天書……只要把你擊敗,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阻止我拿到明字卷?」
書院前坪的草甸,在深冬時節依然綠草如茵,那些從桃山移植過來的桃花盛放的格外喜悅,仿佛變成了耐寒的臘梅。
又或者是因為它們在迎接舊日的主人到來?
青衣微飄,觀主出現在書院之前,然後向里走去。
沒有誰能阻止他。
拿著竹掃帚的、穿著青布大褂的數科女教授倒了下去。
還在養傷的黃鶴教授,根本無法動彈。
雲集陣法無風而破。
觀主來到書院後山的崖坪上,沒有黃牛,沒有白鵝,溪上沒有水車,只有那方鏡湖,有湖畔林里的那些宅院,清幽,卻無人氣。
他在湖畔靜靜站了很長時間,體會了很長時間。
他沒有進過書院後山。
這個地方,對他來說很有意義。
然後他離開,去尋找那捲天書。
書院裡有個地方藏書最多,那是個崖洞。
觀主來到崖洞前,才發現,原來書院後山還有人。
那是一個讀書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開天(中)
崖洞很高,上方有鳥飛進飛出。崖外緩坡上有座二層木樓,樓前有方書桌,書桌後面有位頭髮花白的老書生。
除了夫子,沒有誰知道這名老書生在書院後山呆了多少年,沒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誰,今年究竟有多大,從軻浩然開始直到寧缺,後山的人們只知道老書生一直在這裡看書抄書讀書背書,風雨不輟,萬事難擾。
書院稱他為讀書人,他是書院的讀書人。
觀主站在書桌前,看著那名老書生,聞著刺鼻的墨味與黃州芽紙的味道,沉默了很長時間,忽然笑了起來,有些感慨。
這才是書院。
「你好。」觀主對讀書人說道。
讀書人像是沒有聽到,左手拿著卷舊書,右手提著根半禿的毛筆,嘴裡喃喃念著什麼,偶爾落筆在紙上寫幾個字,似是在做批註。
觀主加大聲音問道:「老先生,您有沒有看見一卷舊書?」
讀書人醒過來,抬頭望向他,神情有些惘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麼,然後更清醒了些,因為被打擾讀書而莫名憤怒,眉毛亂動。
觀主沒生氣,比劃說道:「一卷很舊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