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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街安靜無聲,曾經賓客如雲的公主府,顯得格外冷清寂寞,即便是偶爾走過的百姓,也沒有誰願意向那扇緊張的大門看上一眼。
寧缺知道夜色籠罩的周邊坊市里隱藏著不少侍衛。他始終認為李漁是個白痴。但這並不代表皇宮裡的那對母子,會對她稍微放鬆警惕。
他和朝小樹向著公主府走去。微雪落在緊張的大門上,院牆內幽靜無聲。也沒有燈火,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墳墓。
宣威將軍府被滿門抄斬後,也很像一座墳墓。剛入長安時,寧缺去憑弔過幾次,知道這是敗落府邸應有的模樣,並不覺得奇怪。
他忽然停下腳步,腋下的拐杖落在雪裡。
朝小樹也停下了腳步。
在看似正常的夜色里。他們同時感覺到了不正常,因為他們聽到牆後的古樹間隱隱傳來呼吸的聲音,從呼吸的頻率上來看,那幾個人有些緊張。
寧缺抬頭望向夜空里落下的雪,雪花緩緩地飄落,看著確實有些美麗,但他其實不是在看雪,目光在牆頭樹枝間輕拂而過。
在樹枝間,他看到了鋒利寒冷的箭簇。
「是弩箭。」
他看著朝小樹笑著說道:「好像還是神侯弩。」
聽著神侯弩三字,朝小樹也笑了起來。數年前他和寧缺走進春風亭,在夜雨里殺人無數,推開朝宅大門時,看到的便是神侯弩。
今夜無雨,但是有雪。
時隔多年,再一次被神侯弩瞄準,兩個人的神情不像當年那般凝重,而是笑了起來,因為他們早已不是當年。
朝小樹不再是江湖裡的君王,在皇宮湖畔便已入了知命,在柳白劍下也能逃出生天,人間修行強者的行列里,早已有了他的位置。
寧缺的改變最大,老筆齋雖然還是他的,但他早已不再賣字為生,曾經的落魄邊城少年,如今已經是書院入世之人。
不要說幾具神侯弩,就算此時有數百重騎從街那頭奔殺而至,無論朝小樹還是寧缺,都不會因之而動容。
他們很強,站在一起便更強,數年前春風亭的那場夜雨見過,或者數年後公主府前的這場夜雪,也會有幸運親眼目睹。
「我現在只想知道是哪裡的人。」寧缺說道。
朝小樹說道:「應該是固山郡的血披風,華家在軍中最精銳的部屬,你可能還不知道,華山嶽已經從前線回到了長安城。」
寧缺說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都變成白痴。」
走進公主府,依然漆黑一片,只有牆外別家府中的燈光,借著微雪的映照,落在園中,勉強能夠看到殘花之間的舊徑。
寧缺來過公主府很多次,帶著朝小樹直接向里走,經過石門,穿過已經被凍實的湖面,便看到了湖畔露台上那盞如豆的燈光。
露台上有很多重幔紗,燈光很暗淡,坐在那裡的女子顯得很寂寞,時值寒冬。沒有人能明白,她為什麼要坐在那裡受冷風吹。
寧缺掀開幔紗,看著李漁說道:「看起來最近你情緒還算可以,想來也是,只要心裡有念頭,再苦的日子也總能熬下去。」
李漁明顯有些清減,但容顏依舊清麗,她沒有理寧缺。是對著他身旁的朝小樹行禮。說道:「多謝朝二叔還記得我。」
朝小樹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寧缺扶拐走到她身前,手指輕搓燈芯,讓油燈變得明亮一些。
他看著李漁說道:「以前我經常在背後罵你白痴,那是因為我對你的要求太高,其實你沒有那麼白痴。那麼你應該很清楚,在現在這種局面下,你或者留在府里或者死去。大唐沒有給你選擇第三條道路的權利。」
李漁一言不發,只是靜靜看著他。
寧缺說道:「為什麼要做如此愚蠢的事情?」
聽著這句話,李漁笑了起來。笑的有些淒涼。
「被幽禁而死,或者被直接殺死,對現在的我來說其實並沒有太大差別,我寧肯選擇後者,而且我總不能讓小蠻跟著我在這座墓里活一輩子。」
「都是藉口。」
寧缺的語氣很平靜。這種平靜里透著比湖上的雪還要低的溫度。
「如果是擔心小蠻,你可以直接派人對我說,看在舊日情份上,無論如何我也不會看著他在這裡虛度年華,但你沒有說,因為你還是想著自已要出去,而你知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離開這座公主府。」
寒冷的夜風拂起幔紗,落在李漁的身上,她有些寒冷。
朝小樹站在一旁沉默不語。
李漁看著寧缺,忽然說道:「你就這麼恨我?」
寧缺說道:「與愛恨無關,你知道我向來只考慮利益問題。」
說完這句話,他望向露台四周,說道:「都出來吧。」
一片安靜。
過了會兒,露台四周包括下方都傳來聲音,十餘名穿著披風的男子走了出來,華山嶽走在最前方,手裡牽著小蠻。
這些人面有風霜之色,氣質肅然,明顯都是軍人,令寧缺有些意外的是,這些人身上的披風都是白色的,不像朝小樹說的血披風。
直到一陣風起,捲起這些軍人的披風,露出里襯血紅的顏色。
小蠻當然認識寧缺,看見他站在母親身前,下意識里便要喊人,但忽然發現露台上的氣氛有些怪異,強行抿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