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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已經不是第一次進入初識境界,不知道所感應到的天地元氣世界是否還能算是真實投影,寧缺思考片刻後,還是緩緩閉上眼睛,雙手平靜擱在膝頭,重新進入了冥想狀態,把自己的思慮心意傳入氣海雪山,然後散諸體外。
過了片刻,精神世界裡謹慎的冥想過渡到現實世界裡的感知,他睜開眼睛,把右手伸到空中,似乎想要抓住那些微弱的燭光,此時他再次確認自己能夠清晰地感應到房檐牆壁空氣中瀰漫著的那道氣息,而且震驚地確認自己感應到的……
我想那是海,寧靜的大海。
呂清臣老人曾經說過:當今世上最強大的修行者,那位被認為最有可能突破五境,超凡脫俗的南晉劍聖柳白,在覺醒之初感應到的乃是一片滔滔黃河。當時寧缺曾經說過:如果能感應到一片大海,那會不會是個比南晉劍聖更強大的修行天才?
十餘年間,飲食賭博讀書寫字睡覺騎馬殺人放火之間不停冥想,少年精神世界裡存蓄的念力數量極大而且無比凝純,隨著氣海雪山十七竅終於通了十竅,日積月累的念力終於覓到了通道貫穿而出,被吹奏成了一曲鏗鏘有力的樂曲。
天地之息感受到了這首曲子。雖然因為身體之簫上開出的孔洞依然不多,這首曲子顯得有些凝滯生澀,但它能感受到這首曲子裡每個音符所蘊藏的力量。
然而因為這份力量太過凝結專注,竟讓天地之息隱隱間產生了某種排斥之感,如果說寧缺感應到的天地之息像是一片大海,那他用來感應天地之息的念力,就像是一根千錘百鍊的鐵針,體積極其微小,卻又極其堅硬鋒利。
鋒利的鐵針輕輕落入大海之中,泛不起任何浪花,激不起任何聲響,輕而易舉又悄無聲息地穿透無限深的水面,然後緩緩沉默墜入黑暗的深淵之中。
寧缺並不知道這些很具體的問題,也不想去想任何負面的東西,他就像個抱著母親大腿哭了整整半年、終於拿到了心儀已久新玩具的男孩兒,整整一夜時間一直不停地冥想然後釋念,感受著那股新奇而美妙的氣息。
他的手掌不停在空中輕搖,想要抓住陋室內那些黯淡的燭光,想要影響桌上那盞如豆的燭火,雖然始終未能成功,卻完全沒有影響他的心情,依然興致勃勃。
很奇妙的是,第二天清晨他離開老筆齋時,沒有因為整夜未睡而面露憔悴之色,反而顯得精神極好,面色紅潤健康,大概是逢著喜事精神便爽的緣故?
乘著馬車來到書院,看著青青草甸,繁茂青樹,山上流淌的雲霧,東方清麗的晨光,雲光籠罩著的黑白建築和樓檐,寧缺總覺得眼中的世界鍍上了一層漂亮的光暈,本來就非常美麗的書院大山顯得更加嫵媚,喜悅得直欲大笑數聲。
因為心情極佳,遇著剛從馬車下來的同窗,遇著一手拿著烙餅一手拿著書卷的住院同學,他一改平日溫和疏離性情,主動上前招呼問安。然而今天的書院氣氛有些異樣,更準確地說,是圍繞著寧缺的氣氛有些異樣,同窗們似乎沒有與他寒暄的興致,遠處更是有些學生圍做一群向著他這邊指指點點,面露鄙夷之色。
寧缺有些莫名其妙地走入丙舍,然後驚訝發現書舍里相對熟些的同窗表現也極為怪異,紛紛向他投來異樣的目光。他壓抑住心頭的疑問,對坐在前排的司徒依蘭點點頭,便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司徒依蘭低頭看著昨日數科布置的溫習文卷,似是沒有看到他的動作,然而當他走過身旁後,她卻是回頭望去,看著寧缺的背影嘆息著搖了搖頭。
「請了兩天假,怎麼感覺大家看我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樣?」
寧缺坐了下來,看著身旁的褚由賢,笑著問道:「難道所有人都知道本人跳崖得了奇遇,所以有些羨慕嫉妒恨?」
這自然是一句玩笑話,然而性情開朗易笑的褚由賢臉上卻是毫無笑意,他盯著寧缺的臉,嚴肅認真說道:「你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知道。」寧缺攤開雙手,無辜說道:「帝國又開始進攻北燕?今天是禮科來著,教習先生是個脾氣不大好的燕人,那確實值得大家發發愁。」
「這時候開玩笑會不會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褚由賢看著他嘆息了一聲,說道:「整個書院從教習到學生,都盯著前天的期考,想看你和謝承運到底誰能贏了那場賭局,誰能想到最後的結果是他拿了五科甲上,而你卻沒有參加考試,這就是你為什麼覺得大家很怪的原因。」
寧缺微微一怔,經此提醒他才想起來那天清晨謝承運等甲舍學生闖入丙舍後發生的事情,才記起來那場賭局中的期考在前天就結束了。
那時候他在做什麼?那時候他正靠在舊書樓二樓牆壁上,胸口還插著根無形的長矛昏迷不醒,在一碗清水和兩個冰冷饅頭的陪伴下等死。
「原來期考是前天,我真的忘了。不過我記得好像請一位女教授替我請過假。」
寧缺笑著解釋了一句。
那場與謝承運之間的賭鬥,用期考的成績做標尺,在他看來這本就是件極為幼稚好笑的事情,當時不過是礙不過司徒依蘭和丙舍同窗們的憤怒才應了下來。
現如今期考和那場賭局既然因為別的事情錯過,那錯過便是錯過,錯過打擊那位謝三公子的裝逼氣焰確實有些可惜,但無論如何,他也不會因此就哀聲嘆氣、捶胸頓足,伏案大哭扮演一名忘記拿準考證的高三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