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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裡有無數道刀痕,有無數的符意,天地元氣已然紊亂,觀主想要離開比較困難,所以他來到了天空里,想來再也沒有誰能夠阻止他。
但天空也很小,真的很小,小到禽鳥有時候會發生互相撞擊的慘劇,小到生活在天空下的人有時候會覺得呼吸都難以暢快。
一隻手出現在天空里,握住觀主的腳。
那隻手很乾淨,指甲剪的也很乾淨,沒有血,沒有泥垢。那隻手很穩定,很堅定,就像彈琴時那樣,沒有絲毫顫抖。
大師兄的手。
在荒原上,桑桑被昊天神國召引,漸漸飄向天空,寧缺抱著她的腰,隨她離開人間的時候,夫子站在地面,伸手握住了他的腳。
伸手相握,是因為不想你離開。
大師兄也不想觀主離開。
他和觀主在人間追逐七天七夜,眼看著便要到了最後,怎麼能讓你離開?
他是書院的大師兄,看似溫和木訥,卻擁有真正的智慧。
他有一顆不染塵埃的心,比寧缺更清楚觀主的真實境界,更明白觀主的道心通明,知道寧缺寫出那個字後,對方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離開。
所以他提前就做好了準備,吸了一口氣。
其時枯葉不顫,只有腰間的衣帶拂出殘影。
那是進入無距的跡象。
當觀主腳踏彩虹,飛上青天的時候,他便追了上去。
他從未距離青天如此近過,從未距離大地如此遙遠。
以無距登青天,卻不見得能夠安然回到地面。
他拿自已的生命去追,一追再追。
提前做好準備的,不止大師兄一個人,還有餘簾。
她站在皇宮的角樓里,看著青天上那個漸漸完成的字,深吸了一口氣。
呼吸間,雪飄冰裂,無數寒冽的空氣灌進了她的身體。
然後這些空氣,盡數從她的雙唇間噴了出來。
高速磨擦的空氣,發出極人心悸的尖嘯聲。
她雙膝微屈,把身軀里所有的力量,都送到腳下。
轟隆聲中,堅固的角樓垮塌,煙塵瀰漫。
一道嬌小的身影像被投石機擲出的石頭般,破煙塵而出,直上青天。
她來到了青天之上。
在遼闊的天穹背景下,她的身軀顯得格外嬌小。
她手中握著的血色彎刀,卻還是那般誇張巨大。
血色彎刀向著那道彩虹砍了下去。
刀鋒與彩虹相觸,砍出如金似玉的碎屑。
血色彎刀雖然是魔宗聖物,但與精純的天啟清光相抗衡,依然疾速燒蝕。
一聲清脆的破紙聲。
血色彎刀變成了一根鐵棍。
那道貫通長安城內外的彩虹橋,從中斷裂,然後開始崩塌。
觀主從青天上跌落。
大師兄依然握著觀主的腳。
余簾也開始下墜。
如三顆隕石一般。
轟隆一聲巨響。
三人落在了雪街之上。
殘雪驟散。煙塵大作。
隱約可以看到,余簾把大師兄抱在懷裡,如果不是如此,大師兄境界再高,從如此高的天空中摔落,只怕會被活生生地震死。
然而即便她是當代魔宗宗主,擁有難以想像的力量與身體強度,如此恐怖的撞擊。加上要護著師兄。她依然是受了極重的傷。
鮮血從她的腳踝處流了出來,只怕已經骨折。
觀主不愧是千年道門第一人,自青天墜落,竟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他伸手便又是一道天啟,一股磅礴的力量自天穹落下。
余簾玉手輕翻。兩道透明的蟬翼,便出現在雪街之上。
天啟的力量,轟擊在蟬翼之上。
喀的一聲脆響。余簾的手腕盡碎。
這是極難承受的痛楚,但她依然面無表情,繼續保持著單掌托天的姿式。
大師兄已經不行了。
她必須要把這片天空托住。
在長安城裡殺死觀主。這是書院想做而且必須做到的事情,在最早大師兄和她擬定的計劃中,應該是由寧缺修復驚神陣,至少要把觀主困在一個具體的位置,然後由她和師兄進行燃燒生命的最強攻擊。
然而世事向來不如人料。
寧缺沒能及時修復驚神陣。觀主比書院想像的更加強大。
幸運的是,寧缺現在可以寫出那個字。那麼大師兄和余簾要做的事情,便是把觀主困住,然後把絕殺的機會留給寧缺。
一道彩虹落下。
觀主直上青天。
然後跌落塵埃。
寧缺的刀,也終於到了。
這把鐵刀很黝黑,朱雀圖案殷紅無比。
朱雀是知命巔峰全力一擊的威力。
而此時長安城裡無數天地元氣,經由陣眼杵進入寧缺的身體,再輸送到鐵刀之上,這一刀的威力,早已越過了五境!
雪街之上颶風驟起。
都是刀風。
街上所有的雜物,都被這陣刀風捲起,向著觀主砍了過去。
街上的視線變得一片昏暗。
觀主的身影驟然淡渺,竟就這樣消失不見。
只能聽到風聲,撞擊聲。
無數鋒利的刀鋒破空聲。
天地元氣生出無數危險的湍流,有些地方甚至發生了大尺度的扭曲。
每一處扭曲,都像是一面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