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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餘萬唐軍行走在山野間,竟是沒有發出太多聲音,只有軍靴踩著泥土的啪啪聲響,偶爾還會聽到重物墜落的聲響。
這種沉默令人心悸,也正是他們最令敵人害怕的地方。
從唐軍將領到普通士卒都堅信。哪怕西陵神殿聯軍真是傳聞中的百萬大軍,只要他們能夠趕到,就一定能夠把攔住對方。
他們要趕到青峽北方,西陵神殿聯軍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他們沒有時間睡覺,沒有時間吃熱飯,他們所有的時間都在路上。
他們在白天行走,在夜晚行走,他們在雪裡行走,在雨里行走,在充滿瘴氣的密林里冒險尋找捷徑,他們一直行走在路上。
然而路途畢竟太過遙遠,鎮南軍拼盡了全力,此時距離青峽北依然有一段距離,離軍部要求的抵達日期已經過去了幾天時間。
按道理來說青峽應該已經失守,鎮南軍再趕過去沒有任何意義,反而危險,他們這時候最應該做的事情是打探敵情,然後回撤待援。
但鎮軍依然在拼命地趕路,因為他們沒有接到新的軍令,他們的任務依然是趕到青峽,就地防禦,因為他們近乎盲目地相信書院諸位先生的能力。
因為他們,不甘心……在崤山的那一面,則是雲薄雨稀。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灑在平靜的原野上,瞬間被土壤吸收,根本沒有可能洗掉這七天積累的血污,只是添了幾分濕意。
青峽前的地面,因為連續禁受了三場絕世強者者天地元氣的碾壓,相對較硬,雨水滲的比較慢,在雜亂的馬蹄印里積了起來。
原野南方遠處傳來轟隆聲,大地開始震動,蹄印里的淺水開始晃動。
「南晉的投石機終於運到了。」
六師兄看著遠方顯現身影的事物,感受著腳底傳來的震動。他如生鐵打鑄的身軀上面血痕無數,鐵錘上面都被砍出了深刻的印子。
四師兄坐在鐵篷下,舉著河山盤,與數日前觀主留下的那道虛劍苦苦抗衡,除他之外,其餘的書院弟子都已經身受重傷。
王持鬢角插著一朵花,染的血早已烏黑。
西門不惑前襟染血,臉色蒼白的像紙。
北宮未央的雙手落在滿是斑駁血痕的琴上,抽搐著就像鳥的爪。
君陌換了一身新衣衫,素色無血,左邊的袖子在寒風在輕拂,承接著天上落下的微雨,低著頭,很是疲憊。
他看著身前的蹄印里的水,沉默不語。
青峽前到處是殘肢與屍體,只有他身周比較空曠。
柳白退走後,青峽前又是連番大戰,神殿聯軍每每眼看著便要吞噬這些書院弟子時,卻總有劍光琴聲起於血泊之間。
葉紅魚站在對面遠處,裁決神袍被血染成了真的血色。
七日後,她終於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書院終究不是昊天,不能無所不能。
君陌緩緩躬身,拾起落在地面上的高冠。
自與柳白一戰落冠後,他便一直沒有理會過,因為沒有時間。
冠上染著血與灰。
他緩緩蹙眉,想要拂掉這些血與灰。
但他右手執冠,已經沒了左手。
木柚走到他身邊,接過冠帽,用手中的繡帕很仔細地擦拭了一遍。
君陌身體前傾,似對她行禮。
木柚眼睛微濕,微笑回禮。
這便是對拜。
木柚說道:「我同意嫁給你了。」
君陌平靜說道:「如此甚好。」
木柚把冠帽戴到他頭頂,認真地理正。
這便是正冠。
君陌說道:「正冠而死,合禮。」
木柚說道:「一起死,也很合理。」
青峽前響起哭喊聲,哭的嘶心裂肺。
北宮未央拍斷琴弦,鮮血四濺,縱淚喊道:「不甘心啊……」
第一百七十六章 君子國的不甘(下)
寧缺低著頭站在雪街上,血水從指洞裡不停向外流淌,被嚴寒凍凝的血塊,不時被新的血水沖開,看著很是悽慘。
他一手握著陣眼杵,一把握著刀柄,卻寫不出符來,也沒有力氣揮刀,如果不是朴刀支撐著他的身軀,也許他隨時可能再次倒下。
他沒有看觀主的眼睛,因為只要與觀主的目光相觸,便有可能死去,他只能看著觀主的腳,目光卑賤到積雪下的塵埃里。
他渾身鮮血,除了自已的,絕大多數都是先前死在觀主手下的普通人的鮮血,他覺得這些新染的血要比自已的血更加滾燙。
被普通人的鮮血一激,他的血也早已發熱,然而令他感到悲哀的是,他的身體是冷的,他的心也是冷的。
即便有再多的不甘心,也被寂滅的寒冷,冰凍的沒有任何生氣,自然也尋找不到任何力量,只剩下疲憊與無奈。
無數道乂字符,依然飄拂在長安城的大街小巷裡,隱匿在風雪中,藉助著驚神陣補給的力量,始終沒有散去。
這是寧缺最強大的手段,但此時已經證明,並不能戰勝觀主。
他看著觀主的腳,仿佛在觀主的鞋底下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螞蟻的屍體,這些螞蟻都是最勇敢也是最無畏的,只是現在都已經死了。
令人驚嘆的勇氣都不能改變天與人之間的差距,那麼人間的萬姓,除了對昊天表示臣服還能做什麼?不甘心又有什麼意義……觀主一生修道。修的便是昊天無情,而且他妙算無礙,最善隱忍,能忍之人,慣能忍人,絕對沒有什麼不忍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