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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師兄神情淡漠說道:「不惑就不能登山?先前我就對你們說過,想當年大師兄他停留在感知境界整整十七年,上山下山不知多少遍,又有哪次他半道就滾下去了?」
有人猶豫說道:「師兄你說的雖然不錯,但拿寧缺和大師兄相提並論,是不是太抬舉他了?」
二師兄望向崖畔那顆巨石,沉默很長時間後淡然道:「如果寧缺今日能成功,那他就是大師兄之後第二個以不惑之身成功走完後山全程的傢伙,為何不能相提並論?」
聽著這話,山頂大青樹四周一片沉默安靜,只能隱約聽到陳皮皮喃喃不甘心的話語:「就算他能登頂又怎麼樣,難道還能比本天才更天才?」
「其實如果讓寧缺當小師弟也不錯啊。」繡花師姐望著陳皮皮胖乎乎像大白饅頭的臉蛋兒,笑眯眯說道:「雖然捏起來手感肯定不如皮皮你好,但他臉上有酒窩,真的好可愛。」
陳皮皮下意識里打了個寒顫,趕緊退到二師兄背後,探出頭來喊道:「七師姐,你不要想得太美,這最後一關可不是那麼好過的,我賭隆慶肯定先爬上去。」
繡花師姐笑眯眯,揭穿他的真實想法:「如果真是隆慶先爬上去,你不得失望地大哭一場?」
陳皮皮嘿嘿笑了兩聲。
「漫漫山道先考了意志,比了悟性,試了境界,霧裡又看了本心,最後這顆頑石,看的不過是選擇罷了,無論對隆慶還是對寧缺而言,難度都不會太大。」
二師兄緩聲說道:「正因為難度不大,終究較量的還是決斷力,隆慶他長年在神殿裁決司那壇污水裡浸泡,殺起婦孺來都面不改色,大概應該還是他做選擇的速度更快。」
一陣山風微拂而過,大青樹梢頂簌簌作響,長草漸伏,崖畔腳下的銀色夜雲一片擾動。
站在遠處崖畔的余簾回頭望向雲海,眉尖微微蹙起。
大青樹下二師兄霍然站起身來,神情驟然間變得極其凝重,靜靜看著崖畔那顆巨石,沉默很長時間後喃喃說道:「好強的浩然劍意……是老師把最後一關改了嗎?」
「怎麼又是你?你已經死了兩次又活了兩次,難道還得再死一次?我真的不明白,你老從我的腦子裡跳出來是想做什麼,想提醒我不要忘了你那些被夏侯屠殺乾淨的村民?還是要提醒我不要忘了你死得有多慘?放心吧,你留下來的那些事情我真的都沒有忘記,只不過夏侯哪有這麼好殺呢?你趕緊讓讓路,我得比那個隆慶皇子跑得更快一些,等我進了書院二層樓變成夫子最疼愛的乖學生,學會書院後山最神奇的那些功法,你想讓我殺誰,只需要托個夢給我我就去殺了。乖,趕緊讓路啊。不讓路?你是想替我試煉刀法是吧?那你能不能換個時間?」
寧缺看著面前那堵雨中的灰牆,看著牆下那個奄奄一息,臉上卻掛著奇怪笑容的朋友,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伸手從虛無里抓出一把刀來,直接把他和那面牆砍為虛無。
「看看,果然還是這一套,這書院後山裡的人也是的,難道就不能弄點兒新鮮玩意?」
他沒有收刀入鞘,而是把長柄朴刀扛到肩上,向巨石上方走去,反正稍後可能還會繼續砍人,比如很久沒有見到,連在夢裡都很久沒有見到的父親母親,甚至有可能是桑桑那個丫頭,反正他現在已經確定這些都是假的,所以心理上沒有任何障礙。
忽然間他的腳步停了下來。
他面無表情看著身前那兩張面無表情的臉,面無表情說道:「你們終於來了?」
隆慶皇子非常恐懼,面對著這種恐懼,他不知道該怎樣選擇。
他最心愛的女人正跌倒在一叢花樹下,流著血淚的雙眼沒有看著她最心愛的海棠花,而是痴痴地盯著自己。而他卻不能看她,他必須看著她。
在先前的山道上他曾經驕傲地想著,除了昊天,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麼人或事能令他感到恐懼,然而此刻看著身前這個沐浴在聖潔神輝中的女人,看著她身旁那些鮮紅的隨風飄紅的蓬大衣袂,才知道自己內心深處一直無法掩去對這個女人的恐懼。
整個世界瀰漫著聖潔的神輝,異常明亮,明亮到無法看清楚那個女人的面容,只能看到她蓬鬆如紗的紅色裙擺,只能看到她蓬起的紅袖,只能看到她兩鬢的鮮艷紅頭花。
女子渾身紅紗紅裙,很鮮艷很可愛,也很可怕,她微笑說道:「隆慶,聽說你想進書院二層樓,莫非你以為進了書院二層樓,就能夠戰勝我?」
隆慶皇子恭謹低身,說道:「隆慶不敢。」
他身後花叢里倒伏著的花痴陸晨迦雙目流淌出更多的血淚。
「真的不敢?」沐浴在神輝中的女子淡然重複問道。
隆慶皇子緩緩抬起頭來,直視著神輝中那雙像寶石般的雙眼,沉默了很長時間,就在他準備人生第一次做出那個最勇敢決定的時候,他看見了一個剪影。
那個剪影屬於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就那樣沉默地站在女子身後,仿佛無數萬年都不會開口說一句話,神輝從他的臉頰旁掠過,吹拂起寶石粒一般的風,仿佛昊天都在無聲讚賞。
隆慶皇子盯著那個男人肩上的木劍,身體難以抑止地顫抖起來。
他毫不猶豫做出了自己的決定,轉身走到花樹前,抽出腰間佩劍緩慢刺進心愛女子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