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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墨是這些墮落的神殿騎兵統領中資歷最深、實力最強的人,被眾人推舉為首領,此時眾人自然只能祈盼他能想出辦法。
紫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接下來自己這些殘兵敗卒能往哪裡去。其實如果不是裁決神殿的處罰,憑他們的謀略智慧手段,還有在戰場上的指揮能力,依然可以成為諸國的座上賓,然而裁決神殿已經提前掐斷了這種可能。——每每想到這點,他對那個少女神座的恨意和恐懼便會愈發濃烈。
現在唯一能夠依靠的只剩下自己,只有讓自己恢復實力,重新變得強大起來,才能在這個世界裡生存下去。
然而修為被廢,如何重新強大起來?
傳說中的靈丹妙藥終究只是傳說。
紫墨自嘲想著,然後低聲說道:「洗洗睡吧。」
荒山野林里,哪裡有熱水,逃亡途中,也顧不得享受,只有直接睡。有人用土熄滅了篝火,山林頓時變得漆黑一片,夜空上厚厚的雲,遮住了所有的繁星,預示著明天可能會有一場暴雨。
有人承受不住逃亡帶來的疲憊,沉沉睡去。
有人想像著絕望的未來,無法入睡。
紫黑看著頭頂深沉的夜色,想著明日的暴雨,心情愈發沉重,緩緩握緊一直在悄悄顫抖的雙手,痛苦萬分。
他絕望而不甘地想著,如果能夠讓我重新獲得力量,變得像從前那麼強大,那麼自己就算把生命和一切都獻給冥王都心甘情願。
寂靜的夜林里,絕望祈禱的人,還有很多。
天色陰沉,卻未落雨,更沒有暴雨,不過有雲遮日,盛夏的旅途變得涼快了很多。既然沒有太陽,桑桑便不需要透過馬車天窗曬太陽,寧缺更理所當然地占據了那個位置。他踩著軟榻,把上半身探出天窗,迎著官道上吹來的風,看著四周的景致,很沒出息地生出大富豪般的愉悅感。
離開長安已經有些日子,黑色馬車一直遠遠綴著前方的使團。雖然中途走了幾次郡道縣道,但有官府尤其是各地暗侍衛的情報通告,他從來不擔心會跟丟,即便是離開原野,進入南方群山也是如此。
一片莽莽群山出現在大唐南部原野的中間地帶,把疆域切割成兩大區域,大概是那些山對氣候產生了一定影響,山南山北同樣肥沃的土壤,出產的農作物則是大不相同,不過黑色馬車這時正行走在群山中,寧缺和桑桑還沒有什麼感受。
和熟悉的岷山相比較,大唐南方的這片群山並不如何高崛,但因為岩質特殊易溶於水的緣故,常年累月有垮塌滑坡發生,讓這些山峰變得奇形怪狀,險陡萬分,極難攀爬,幸虧山中有一條青植密被的峽谷,谷底便是一條天然的通道,不然若要南北相通,只怕要繞出千餘里地去。
數百年前,大唐動用了大量人力物力,把這條峽谷再行拓寬,並且用符師和陣師,將峽谷兩側鬆動危險的崖壁進行加固,又在上面種上無數根系發達能夠固岩的樹木,最終把峽谷里的天然道路變成了極平整的官道。
黑色馬車行走在平整的官道里,行走在幽靜的峽谷中。寧缺探身出天窗,眯著眼睛欣賞著官道兩側的風景,看著那些幽綠平靜的山崖,想像著數百年前唐人對大自然的偉大改造,想起那些因為念力枯竭而生出白髮的符師陣師,那些墜落山崖的士兵和工匠,不由自主地生出幾分豪邁——這份豪邁,與黑色馬車的天窗無關,與大富豪無關,要顯得有出息得多。
大唐如此艱難才打通這片山脈,讓中部和南方的疆域從此連為一體,自然可以想像,這道青翠美麗的峽谷在戰略上具有何等樣重要的意義。
寧缺隱隱能夠看到,峽谷山坳遠處有極險陡的山道,而在那些山道旁邊,隔著數里地,便會出現極簡陋的衛所,看衛所的建築規模,駐守在那裡的唐軍大概不會超過十人,想著那些唐軍常年累月駐守著枯燥的衛所,便是冷漠如他也不禁生出些許佩服的感覺。
再青翠的峽谷看多了也會有些膩,再豪邁的情感激盪久了也會平靜,再滄桑的歷史體味多了也會淡然,寧缺坐回馬車裡,端起矮几上的涼茶一口飲盡,待心神平靜下來後,便提起筆來開始寫字。
此去爛柯寺為的是治病救人,同時問道於佛,應該沒有什麼危險,不過寧缺依然保持著少年時的習慣,時刻準備著要面對生死立見的戰鬥,所以他此時寫的當然不是什麼書帖,而是符——過去兩年裡他寫的符,在凜冬之湖一戰里盡數用在了夏侯的身上,他現在必須多準備一些。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寧缺抬起頭來,擱筆暫歇。他揉了揉眼睛,往車窗外望去,發現還是在峽谷之中,不由有些驚訝這道峽谷的漫長。
他寫符的時候,桑桑在旁整理行李,摸到了一個東西,打量了半天才猜到是什麼,皺眉問道:「怎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她手裡舉著一個小鐵壺,看壺外面的深刻線條,與曾經在雪湖蓮田裡爆炸的小鐵壺應該是同一類東西,只是體積要小很多,而且形狀也有極大的差異,最明顯的差別便是這個小鐵壺底部多了一個卡口。
「這是四師兄異想天開的想法,誰能想到六師兄真做了出來,離開書院之前,我們曾經試過一次,那天你跟小棠去後山摘紫藤果煮肉去了,所以沒看到。」
寧缺接過那個顯得有幾分秀氣的小鐵壺——現在應該稱它為小鐵筒似乎更準確——從鐵匣里取出一根符箭,插進小鐵筒底部的卡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