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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缺在湖畔默默站了會兒,終於從師兄師姐們的態度還有六師兄的解說中,得到了最接近真實的答案,不由感到意興索然,然而片刻後想著先前二師兄欲言又止的模樣,他竟是忍不住笑了出來,然後一面笑著一面繼續練習浩然劍的出劍式。
本以為已經是很不錯的表現,在書院二層樓的師兄師姐們眼中,卻是很糟糕、糟糕到無言的表現,這種心理落差對於普通人來說可能會是極大的打擊,但對於寧缺來說,尤其是現在的寧缺來說,卻根本算不得什麼。
於是書院後山鏡湖畔,不時有一把像小腳瞎老太婆的無柄木劍飛起,它顫巍巍地飛著,它驚恐地飛著,它漫無目的地飛著,或者說是挪動著,有時候跌落在地,有時候險些刺著寧缺自己,甚至有一次直接飛進了湖裡,害得他不得不濕身去撈。
就這樣不停練習,直至最後識海里的念力被壓榨一空,寧缺才氣喘吁吁停止,一屁股坐到湖邊石上,捧了把清涼的湖水灑到臉上,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完成了今日雲門陣法修理工作的陳皮皮,不知何時來到了湖畔,他看著身旁寧缺蒼白的臉色,沉默片刻後忽然說道:「有些事情,光靠拼命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寧缺抬頭望著藍天白雲,笑著說道:「以前你說修行是昊天賜予我們的禮物,不能強求,不能修行就是不能修行,光靠拼命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但我現在至少能修行了。」
陳皮皮搖頭說道:「但你如果老這麼拼命,身體怎麼頂得住?」
「我不是拼命,只是喜歡。」
寧缺看了他一眼,拾起身旁那把無柄小劍在空中隨意揮舞,笑著說道:「總有一天,我一定要讓這把劍變成……飛他媽的……劍。」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不聽話的小東西
老筆齋前鋪後院,但地方著實太小,想要在這裡施展他媽的他媽的老太婆的飛劍,實在太過危險,傷著花花草草倒無所謂,但難道要桑桑撐著大黑傘淘米煮飯?所以寧缺回到臨四十七巷後沒有練劍,再一次站到書桌前提筆蘸墨盯著那張雪白書紙。
今天他沒有像雕像般發呆,只見他不時深呼吸,沉腰移足前後踱步,時不時挑眉弄眼,甚至隱隱約約還能聽到他在哼小曲,右手提著毛筆不再像前些天那般沉重,而是輕鬆地懸在空中,隔著一段距離虛畫,雖然還是沒有落筆,但顯得輕鬆了很多。
桑桑把南瓜切成豎條,碼在飯盆上蒸好,進裡屋來解圍裙,便看見了這一幕畫面。她好奇看著寧缺繞著書桌不停轉,手裡的毛筆在空中不停亂劃,不一會兒便覺得有些眼暈,捂著額頭說道:「少爺,實在是心痒痒那就隨便寫兩道試試。」
寧缺停下胡亂蹦跳的腳步,笑著說道:「明知道不行,何必試。」
桑桑擦了擦濕手,笑著說道:「就算不行,隨便塗些墨團現在也可以賣錢啊。」
寧缺聽著這話哈哈笑了起來。而桑桑忽然反應過來,驚訝看著寧缺,心想今天發生了什麼事情,少爺提起筆後居然沒有變成白痴,而且還有精神與自己說閒話?
接下來寧缺陪她一道吃飯,吃完飯後讓她泡了一壺茶,把圈椅搬到小院裡,坐而觀星飲茶閒敘,顯得輕鬆愉悅到了極點。直至夜深燈起,他走進房內,脫了外衣斜靠在床頭,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本書籍專注看著,眉頭時不時微微挑弄,手指緩緩搓摩。
桑桑端著洗腳水走進屋內,想著今夜的諸多古怪,不禁有些疑惑不解。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她很清楚寧缺在被難題困住的時候,都會像前些天那樣拼命,所以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麼今天寧缺會忽然變得如此放鬆,難道說他已經對解決那道難題感到了絕望?
「少爺,你看的什麼書?」她看著寧缺手中那本舊書問道。
寧缺被問得一愣,看了眼自己從書院後山崖洞裡偷偷帶出來的那本色情書籍,咳了兩聲掩飾尷尬,轉過身去避開她的目光,說道:「男女間的那些破事兒,你還小,不能看。」
桑桑把他腳上的鞋襪脫掉,然後搬著凳子坐到洗腳盆的另一邊,拍拍他大腿示意他把腳放進盆里,說道:「都不過是些才子佳人情情愛愛酸死人的東西,有什麼好看的。」
寧缺笑著說道:「此中妙趣你哪裡懂……哎喲……舒服……腳心別撓。」
書院後山崖坪,霧氣盡褪,清景幽雅,屋後的水車咿咿呀呀地轉著,屋內不時響起沉悶的打鐵聲,然後隨著嗤啦一聲響起,水霧瀰漫房間內。
陰暗角落裡,四師兄借著窗口透來的些許微光,觀察著沙盤上的符線走向。待水蒸汽撲面而來時,他微微皺眉揮手驅散,目光卻依然不離沙盤,神情顯得格外專注。
沙盤上那些繁複莫名的線條緩慢行走起來,依循著某種無法言喻的規律,向著彼此延伸,直至最後接觸,線條再次發生變化,將要組合成新的定式。四師兄的目光變得越來越明亮,臉色卻變得越來越蒼白,看他凝重神情,便能知道,這一次的符紋推演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然而就在這時,屋外的崖坪上響起一聲驚慌失措的哎喲聲,緊接著便是一道並不響亮的破風聲,只見一道灰濛濛的劍影,歪歪扭扭飛進了門內。
正在專心致志打鐵的六師兄,粗實的眉毛猛然一挑,右手像拎紙片一般拎起沉重的鐵錘,便向那道劍影砸了過去。這一砸說不出的舉重若輕,妙到毫巔,非數十年日復一日地掄錘打鐵生涯,斷然揮不出這樣精妙準確的一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