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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吃烤羊腿,又品宋國菜,寧缺和桑桑撐得有些不行,好在夫子果然不愧千年老吃貨之名,竟是風捲殘雲一般,把十八道菜一掃而光。
夫子端著杯雙芽菜飲以清腹,看著很是享受。
寧缺打了個飽嗝,想著先前夫子說的那些話,心情就像胃一般沉重,搓了搓有些麻木的臉,準備把話問明白。
夫子放下茶杯,說道:「昊天有兩面性,一是規則的客觀性,二是它要維持規則的客觀性,便會呈現出生物一樣的生命性。」
寧缺問道:「所以?」
夫子指著杯盤狼藉的桌面,說道:「人活著要吃東西,它活著也要吃東西。」
寧缺看著湯汁淋漓的菜盤,忽然覺得很恐懼,很噁心。
第六十六章 這是一個問題
昊天要吃東西,吃什麼是一個問題,不過想來,不管它吃什麼都不用付錢,而人吃東西,總是要付錢的。
夫子讓寧缺結帳,然後帶著他和桑桑下了酒樓,在宋國都城裡逛了會兒,看見一間陳錦記的分號,走進去給桑桑買了些脂粉。
寧缺覺得老師對桑桑太好了些,很不像是自己所認識的老師,只不過此時他的心神全部被那些問題所占據,所以來不及深思。
黑色馬車離開宋國都城,片刻後,又回到青草遍野的荒原上。
寧缺看著荒原上的野草羊群,想了想後說道:「老師,能不能簡單一些?」
夫子走下馬車,看著一望無垠的草甸說道:「草生荒野間,得陽光雨露,吸土壤精華,所以能夠生長,它吃的便是這些。」
夫子指向不遠處的羊群說道:「羊吃的是草。」
他又指向十餘里外,說道:「你看,那些狼正在吃羊。」
「那麼昊天吃什麼?」
寧缺忽然想起蓮生大師在魔宗山門裡充滿憤怒的那番呵罵,想起歧山大師在佛殿秋雨中的感慨,想起很多前輩高賢的疑惑,顫聲說道:「吃人?」
「羊不能直接吃泥土與陽光,所以吃草,狼不能直接吃草,所以吃羊,人相對要厲害得多,我們基本上什麼都吃,但大體論之,飲食的逐層遞進,都是能量利用效率的提高,最終造成上一層的生命只能食用下一層的生命。」
夫子搖頭說道:「依據我的猜測,昊天的生命補充,來源於天地元氣,而它無法直接食用天地元氣,就像羊不能直接吃泥土與陽光,狼不能直接吃草,所以它也需要一個過渡環節,那就是人。」
寧缺說道:「我剛才就是這麼說的。」
夫子說道:「普通的人都不知道天地元氣是什麼,如何能夠改變天地元氣?還是需要修行者,來煉養以及提升天地元氣為昊天需要的養分。」
寧缺說道:「您是說,天地元氣是草,修行者就是那些吃草的羊,把草里的養分,變成昊天這匹狼可以吸收的東西?」
夫子說道:「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寧缺說道:「道門典籍里一直說,修行是昊天賜予人類的禮物,按照您的這種說法,這個禮物實在是有些陰森可怕。」
夫子說道:「當然。昊天要比荒原上的狼群挑食得多,畢竟它是我們這個世界最頂層的規則集合,普通修行者在它眼裡,是食而無味的羊,越五境之後的那些修行者,開始擁有自己的世界,創建自己的規則,把自然里的天地元氣純化為他們獨有的精魄,至此時,便成為昊天眼中的美味。」
寧缺看著夫子問道:「那您呢?」
「到了為師這種程度,當然就是美羊羊。」夫子笑著說道:「不過就像獅子與野牛群的關係,有的野牛太過強大,或者野牛群太過強大,獅子也會感覺到威脅。」
寧缺一直很平靜,和夫子討論的時候,還有閒情逸志看看腳下的青草、如雲的羊群。事實上他的心情震盪到極點,一時如將沸的羊湯鍋,一時如凍凝的羊肉凍,早已瀕臨崩潰,不停自我催眠這是一場學術討論不涉及現實,才堅持了下來。
學術討論終究要往現實的世界裡落下,他沉默了很長時間後,問出了討論至今最重要的那個問題:「老師,您有證據嗎?」
沒有證據,這就是一場學術討論,他可以發散思想,往最深邃處、最不可思議處、最陰森恐怖處去想,而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如果有證據,那麼這便是一個殘忍而悲傷的故事,不忍卒聽,何況討論。
夫子很清楚他此時的心情,笑著說道:「這不是什麼悲傷的故事,更談不上陰森可怕,無數年來,能夠越五境的修行者數量,加起來也不如人類一天吃的羊多,真要說陰森可怕,人類要比昊天可怕得多。」
寧缺很難從這段話里得到安慰,因為他是人不是羊,所以他睜著眼睛,無辜而可憐地看著老師,還是想要聽到答案。
「這種事情當然沒有什麼證據。」
夫子說道,然後不等寧缺稍微鬆口氣,便繼續說道:「但你小師叔,還有我,都已經直接證明了昊天有意識,它是類似於人類並且高於人類的一種生命形式,所以它必然需要吃東西,這種推論你很難否定。」
寧缺的表情很難看,和過年時被推到開水桶前的豬差不多。
「修行確實是件很艱難的事情,但放在如此大的人類數量之上,其實也不是太困難,總有些人能夠修行,總有些人能夠越過人間五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