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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桑一直在他的身體裡,在他的心上,他的身心早已擁有了某種神性,從這方面說,他修佛的同時,也是在修魔,早已極致。
棋盤世界裡的千年往事,是他最不想記起的回憶,除了大師兄隱約知道一些,其中的細節他沒有與任何人說過,道門視他為大敵,收集了無數情報,卻也不知道,現在的他,除了那些震撼世間的手段之外,還有佛法。
橫木立人也不知道,所以無法聽懂寧缺的這兩句話,卻下意識里生出強烈的不安,漆黑如夜的眼瞳深處湧出極濃的警惕。
如他這種程度的強者,心意動便是天地動,陽州城內颶風再起,天空里的雲層絞動不安,天地氣息變得極為紊亂。
橫木立人借風而掠,瞬間來到寧缺的身前,燃燒著熊熊聖火的右拳,化作一道明麗的流火,如天外來的隕石般,轟向寧缺的面門!
暮春也是初夏,除卻那些被懸掛在橋間樹頭的死者,陽州城內外的風景極好,野草青幽,野花盛開,被薄霧染成煙花盛景。
先前大黑馬在原野間奔馳,在城內樹蔭下奔馳,鬃毛間不知何時落了一朵極不起眼的小黃花,此時在風裡瑟瑟發抖。
寧缺的右手正在撫摸它的鬃毛,摸著那朵小黃花,很隨意地拾了起來。
他用手指拈起那朵小黃花,迎向滿街的颶風,還有那記像流火般的拳頭。
狂風裡,小黃花的花瓣向後倒下,卻始終不肯離開柔弱的莖。
一道極慈悲的氣息,從花瓣里釋出。
橫木立人的拳頭,漸漸慢了下來,無法落到寧缺的身上。
寧缺沒有變成一尊佛,他請出的是身外法像。
一座似有若無的佛,出現在他身後。
那佛沒有寬額大耳,而是個微顯豐腴的女子模樣。
不是佛祖,不是明王,而是桑桑。
這就是他千年修成的佛。
橫木立人說自己為了昊天而戰鬥。
寧缺說自己也是如此,而且他為了她已經戰鬥了無數年,以至於到了現在,他也可以讓她為自己戰鬥。
熊熊燃燒的昊天神輝,依然繚繞著橫木立人的拳頭,光明無限,他的臉頰被照耀的異常蒼白,眼睛裡滿是不安和憤怒不甘的情緒。
天啟是昊天的賜予。
他如何能夠用昊天賜予自己的力量去傷害昊天?
那是褻瀆。
「那又如何!沒有信仰之力,你如何請得來真正的昊天!」
橫木立人暴怒地喝道,聲音如連綿的春雷,在陽州城內外炸響,他將自己的境界提升至巔峰,繼續向寧缺指間拈著的小花轟去!
他的身形驟然間變的極為高大!
他披散著頭髮,渾身散發著白色的熱霧,看上去就像是從遠古走來的天神,如果不是肅穆的神情里有很多憤怒,或者會更像。
「她不是昊天,只是你心裡的佛!佛最虛偽!最假慈悲!首座拿著錫杖也不會殺人,被君陌砍成一條狗!就算你真的變成了佛,又能拿我怎樣!」
宛若天神的橫木立人居高臨下看著他,神情格外暴戾。
寧缺的身體不停淌著血,桑桑的化身佛像在他的身後自默然無語,用悲憫的眼光看著長街,不知道是在看橫木,還是在看寧缺。
橫木說的沒有錯,沒有信仰之力為源,寧缺佛法再如何精湛,只要不能請來真正的桑桑,最多只能自保,卻無法傷害到他。
陽州城不是長安,這裡所有心向故唐與書院的人,願意及敢于思及幫助寧缺的人,都被橫木殺死了,或者被他殺的噤若寒蟬,連想都不敢想,所以寧缺寫不出那道符,也沒有辦法集聚信仰的力量。
「書院不喜歡把那種力量叫做信仰。」
萬丈佛光與天神般的橫木,在長街上做著兇險至極的抗爭,寧缺和他指間的小黃花,在其間顯得有些渺小,他的聲音卻還是那樣平靜。
「我們習慣稱之為信念。」
說完這句話,他鬆開手指,任由那朵小黃花被拳風吹走,散而無蹤。
同時,他身後的法像也隨風破滅,佛光驟斂,沒入他的體內。
他的手握住鐵刀的刀柄。
無數若有若無的、極淡渺的力量,從陽州城內外無數地方生出,然後沉默地飄來,逐一進入他的身軀。
橫木立人的臉色變得極度蒼白,不解自言自語:「怎麼會這樣?」
那些力量,就是他所以為寧缺永遠不可能在陽州城得到的信仰的力量,或者用寧缺自己的話來說,是信念的力量。
就算佛祖復活又怎麼能夠得到死人的信念?
寧缺揮動鐵刀,向橫木立人斬了過去。
佛不會砍人,他會砍人。
鐵刀簡單地落下,因為帶著清河郡無數死者的執念,所以很不簡單。
狂風大作,佛法與聖光交相輝映然後互相撕扯成碎絮。
橫木立人暴喝如雷,以生命為代價燃起熊熊的昊天神輝,想要擋住這一刀。
寧缺當年在長安城裡,對信仰沒有任何了解,之所以能夠利用陣眼杵寫出那兩道符,是被動接受了長安城裡唐人們無畏的信念。
現在他對信仰的了解極深,沒有長安城,沒有足夠的力量寫出那道符,卻可以憑藉佛法獲得足夠的力量,再次斬出千萬刀。
橫木立人或者能擋住他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