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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從來沒有叫過。
直到她漸漸長大,她反而開始叫了。
她每叫一聲母後,心裡便會淌一滴血。
十餘年來,她的心上多了很多道斑駁的傷痕,從來沒有真正好過。
她必須承認,父皇還有那個女人,對自己並不算太差,但她就是沒有辦法原諒他們,因為她一直記得母親死的那天。
那天她開心地問候了母親,爬上床去逗弄剛剛出生不久的弟弟,然後不知道為什麼,母親痛苦地開始咳血,然後閉上了眼睛。
太醫不停地進進出出,母親卻還是沒有睜開眼睛。
父親卻不在。
父親在那個女人的身邊。
李漁靜靜站在地上,看著鳳床,不知道是看到了自己的母親,還是看到了那個女人,雙拳緩緩握緊,身體開始顫抖。
這就是憤怒的感覺。
隨著憤怒導致的顫抖,那股熟悉的力量重新回到她的身體內,她的神情漸漸平靜下來,轉身向殿外走去。
那個女人就算回到長安城,也不可能再睡在這張床上了。
回到自己宮中,李漁開始繼續批閱奏摺,效率比先前高了很多,只是奏摺數量實在太多,一時半會兒明顯做不完。
她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吩咐太監奉上一杯濃茶喝掉,又令宮女用滾燙的水打濕毛巾,燙了燙臉,稍微恢復了些精神。
當她終於批閱完所有奏摺,已有晨光自殿門外透入,她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腕,不顧太監的勸說,命人去請兩個人入宮敘話。
這幾天朝堂上所發生的事情,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只不過沒有想到皇帝陛下竟會如此心急。她雖然並不贊成皇帝的強硬手段,但也不會降低對皇后一派大臣的警惕,在當前情況下,她首先必須把長安城牢牢控制在手中。
控制長安城,最重要的當然便是軍隊。羽林軍最為重要,然後便是驍騎營,至於負責宮中安全的侍衛處,也是重中之重。
如果一旦有亂,那麼除了軍隊,長安城裡還有一個地方非常重要,那就是擁有足夠數量衙役捕頭並且熟悉城中地勢的長安府。
所以她要見的兩個人中,有一個是長安府尹上官揚羽。
還有一個人姓朝,叫朝小樹。
第八十四章 長安城的關鍵
上官揚羽是大唐開國千年來,長得很難看的一任長安府尹,有一種渾然天成的由內到外皆猥瑣的感覺。
以長相醜陋聞名於世,自然無法令人愉悅起來,只不過無論是他還是他的老妻,都無法否認這一點,所以站在恢宏肅穆的大殿裡,他愈發覺得自慚形穢,腦門上的汗水越來越多,三角眼不停地閃爍。
李漁見過上官揚羽數次,知道他生得難看至極,然而每次見他,總覺得這人的醜陋仿佛又丑出了一些新意,令人難以自禁地生出厭憎的感覺。
但她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言談之間極為尊重,如春風一般和煦,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她很清楚這位府尹在如此不堪的外貌之下,擁有非常難得的實力才幹,不然根本無法在這個要害又棘手的位置上做這麼多年。
李漁很實際,只要真正有才,哪怕明知上官揚羽的品行就像容貌一般不堪,狡猾貪腐至極,她也一樣會大力接納。
而且上官揚羽哪怕諸多不妥,卻有一椿美談:他考取功名之後卻是沒有拋棄相貌平平的糟糠之妻,如今與老妻依然感情深厚。
這一點令李漁非常欣賞,再加上長安府尹這個位置的重要性,所以在新帝登基後,她在皇宮裡面見的第一位大臣便是此人。
按道理來說,對上官揚羽而言,這是天賜的良機,對於從來不知道品德二字的他來說,拜到公主殿下和新帝的門下,更沒有任何心理障礙,面對殿下言語間隱隱透露出來的招攬之意,他應該馬上當頭便拜才是。
然而令李漁和殿內寥寥數人覺得有些驚訝的是,上官揚羽態度固然恭謹,不停逢迎,甚至恨不得趴在地上去親吻李漁的腳背,但只要談話稍微變得深入一些,他便會像個白痴般瞪圓雙眼,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李漁微微蹙眉,她當然知道上官揚羽不可能愚蠢到連自己的話都聽不明白,那麼此人裝傻,只能說明他以及某些朝臣的態度依然不夠堅定。
更令她感到鬱悶的是,今日她想見到的第二個人,竟是不肯進宮!
太監首領和嬤嬤在一旁不停地痛斥著那人的不敬,神情憤憤不平,似恨不得馬上就派羽林軍把那人抓進宮裡來治罪。
「都閉嘴。」
李漁喝道,揮手把殿裡的所有太監宮女還有最近身的嬤嬤趕了出去。
朝小樹不是普通人,即便她如今擁有如此的地位與權勢,依然不敢稍失禮數,更不要說想著去動此人。
他是長安城的黑道領袖,哪怕已有多年沒有過問江湖事,去年回到長安城後,也沒有理會過魚龍幫的幫務,但所有人都清楚,長安城的黑夜世界,依然處於他的統治之下。
然而如果朝小樹只是一個江湖大佬,朝堂上隨便一位大臣都不會多看他一眼,自然更不會令李漁如此煩惱。
關鍵在於,朝小樹是位知命境的大修行者,與她的父皇有兄弟情誼,她見著對方也要稱一聲朝二叔,還在於,朝小樹有很多願意為他去死的好兄弟,而那些好兄弟在某些方面來說,甚至干係到長安城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