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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缺聽著她的講述,想著那些在黑暗山洞裡供奉膜拜冥君,卻又恨不得永遠不與冥君見面的魔宗眾人,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真是一群矛盾而怪異的人啊。」
滿天繁星占據著夜穹,星光落在原野覆著的白雪上,將夜晚耀得近似黎明,雪後的空氣又極純淨,所以視線毫無阻礙,遠遠可以看到雪原中部的那些帳篷,那裡是荒人部落的聚居地,安靜美麗得如同童話里的雪鄉。
寧缺靜靜看著那處,很難把荒人的部落和那些陰暗的傳說、久遠的過去、血腥的歷史聯繫起來。
就在這時候,從南面飄來了一大片黑壓壓的陰雲,占據了頭頂的所有天空,滿天星光被遮在其後,無法再漏下一絲,整個世界都黑了下來。
漆黑一片的雪原上,靠近山陵的地方,有幾處孤伶伶的帳篷。這些帳篷里,都住著像那對母子一樣進行冬禮的荒人。
其中一處帳篷外的雪地間,有幾處突出來的岩石。忽然間岩石動了起來,原來竟是三名穿著黑衣的人,這種黑色的衣衫材質極厚極硬,身後的蓬帽遮住了他們的頭臉,所以當他們無聲出現在雪地上時,就像是岩石一模一樣。
這三個如同岩石一般的黑衣男子是來自神殿裁決司的執事,或者說執法者,是世間一應魔宗餘孽和背教叛徒心中的勾魂使者。
當中原諸國還在籌劃明年春天的進攻時,神殿裁決司早已派出了大量實力恐怖的執事,悄悄潛入荒原深處。
神殿對荒人的態度很簡單,就和寧缺對敵人的態度一模一樣——死了的荒人,才是好荒人,所有的荒人都該死,但這些裁決司執事有重要任務在身,沒有實力去挑戰、也不想激怒擁有無數強大戰士的荒人部落。
然而今夜遇到這些落單的荒人,他們實在是難以壓抑心中對黑暗的厭惡,仿佛聞到了世間最腥臭的味道,仿佛夜裡巡行的山貓看到了正在鑽洞的老鼠,縱使面無表情沉默如岩,內心卻已興奮地劇烈顫抖,難以自已。
因為他們自幼所受的教育,數十年生活的環境,已經讓他們產生了某些近乎本能的精神反應,對異端的殘酷追殺,是他們人生中最大的快感來源。
於是當這三名像黑色岩石般的裁決司執事,走進那個孤伶伶的帳篷時,根本沒有考慮激怒荒人部落會有怎樣的結果,會不會對神殿的使命造成危害,他們只是想殺死腥臭味道的來源,殘忍殺死這些大老鼠,自我安慰想著……荒人的人數極少,只要能多殺一個,對於光明的事業也是極大的貢獻。
幾道輕微的聲音響起,出其不意的襲擊讓他們成功地制伏了那名荒人戰士,同時把他的妻子和兒子束縛了起來。
一名執事緩緩摘下黑色的帽子,面無表情看著那名荒人戰士,緩緩伸手放到此人的頭頂上,虔誠地說道:「以昊天的名義,施以裁決。」
一抹極淡卻極為純正,沒有任何雜色的光線,從這名裁決司執事手掌下亮起,這種光線仿佛能夠穿透實物,把他手掌里的骨節照耀得清清楚楚,同時照亮了那名荒人男子黝黑的臉龐,以及荒人男子眼中的憤怒不甘神情。
荒人男子的妻兒在旁邊的地面上已經死去,眼中淌著血色的淚水。
下一刻,荒人男子在昊天神輝之下痛苦地死去。
三名神殿裁決司執事,緩慢掀起身後的帽子遮住面容,沉默走出了帳篷。
荒原上黑雲遮星,又有風雪颳起,吹打著他們沉重的黑色執事袍,啪啪作響。
黑帽陰影內,三名執事蒼白的臉龐上浮現出詭異的紅色,他們用了很長時間,才平緩住因為興奮而沉重起來的呼吸,然後向遠處走去。
隔著漫漫悠遠的歷史時光,昊天道神殿的執事們,終於再一次看到了他們宿命中的敵人,並且向對方發出了睽違千年的攻擊。
今天這個風雪夜裡發生的事情,本來有資格被記錄在昊天教典或者中原諸國的史書之上,只是因為隨後發生的事情,很遺憾地被風雪掩埋,無人知曉。
寧缺和莫山山幾乎同時醒了過來。
他們睡在帳篷的角落裡,有些濕冷,但讓他們醒來的原因不是濕冷難眠,而是因為他們察覺到有人正在靠近帳篷,而且來的人很強大。
莫山山看著他說道:「我感受到了昊天神輝的氣息,應該是神殿的人。」
寧缺看了一眼還在沉睡中的荒人母子,蹙眉說道:「我們該怎麼辦?」
莫山山看著他的眼睛,顯得有些疑惑不解,反問道:「什麼怎麼辦?」
寧缺攤開手,說道:「如果打起來,幫誰啊?」
莫山山眉頭微皺,她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種問題,身為昊天信徒,理所當然應該站在神殿一方,這難道還需要思考嗎?
寧缺笑了笑,提醒道:「不要忘了,我們現在和荒人同吃同住,如果來的人是神殿裁決司那些冰雕執事怪物,肯定會認為我們是叛徒。」
莫山山平靜說道:「可以解釋,我們是為了打探敵情。」
寧缺笑著說道:「我不相信他們會相信這個解釋。」
帳簾掀起,寒風颳著雪花向裡面直灌,三道如同岩石一般的黑色身影,在帳內小火堆的照耀下,顯得沉默而肅然強大。
第五十章 一刀破樊籠
帳簾掀起,風夾著雪花飄了進來,昏黃不知何物燃燒而成的小火堆驟然瑟縮,似乎快要熄滅,室內的溫度急劇降低,蓋著皮褥的荒人母子口鼻處吐出的濕氣,瞬間變成了白霧,但似乎並沒有馬上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