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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道門來說,掌教大人自然要比裁決神座更加重要,但絕對不代表他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夫子登天,陳某重歸大陸,從那一刻起,熊初墨便不再是道門第一人,他重新變回了一隻狗。
打狗要看主人,狗要去咬人,更需要看主人的臉色。
「你不敢對我出手。」葉紅魚平靜說道:「因為你擔不起道門分裂的責任,你只能眼睜睜看著我變得越來越強,你只能等著我強大到可以殺你的那一天,卻什麼都不能做。」
「你只能向著絕望的深淵不停墜落,卻不知道底部在哪裡,你將承受無盡的煎熬與痛苦,而這……就是我還贈於你的。」
她的聲音依然平靜,神情依然平靜,眼神依然寧靜,就這樣靜靜看著熊初墨,就像看著一個死人。
裁決神殿裡一片靜寂,月光落在露台上,落在她的肩頭,於是那些星光便被掩蓋,如塵埃落地,如這段往事。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黑暗的道殿角落裡響起一道聲音。
「很遺憾,或者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隨著這道聲音響起,那個角落瞬間變得明亮起來——站在角落的那個人很亮,仿佛有萬道光線正從他的身軀里射出來。
裁決神殿裡再次多了一個人,依然沒有人發現他是怎麼進來的,葉紅魚的眼睛再次眯起,如一道線,如一道劍。
那個人是趙南海,南海大神官一脈的神術源自光明,此時他將氣息境界提至巔峰,於是整個人光明一片。
熊初墨不知道趙南海為什麼會出現,但他歡迎這種變化,因為趙南海的出現極有可能代表著觀主的某種意願。
葉紅魚望向裁決神殿入口處。
中年道人也來了——他在知守觀里處理雜務數十年,在觀主的輪椅後站了數年,沒有任何表現,似乎只是個普通人。
他就像個普通人一樣,普普通通地站在那裡。
葉紅魚閉上眼睛,開始思考。
暮時在崖坪上,觀主曾經說過,要把熊初墨的命交給她,但她不會誤會中年道人出現是為了踐約。
此時殺死掌教,對道門沒有任何好處。
那麼中年道人不是來殺掌教的。
他是來做什麼的?
隆慶去了宋國,橫木在清河,都不在桃山。
此時裁決神殿裡的四人,便是道門最強的四個人。
葉紅魚睜開眼睛,明悟卻依然不解。
為什麼?
為什麼觀主要殺自己?
葉紅魚相信觀主遠勝書院,尤其是寧缺主持下的書院,她更堅信自己的判斷沒有任何問題——殺死自己和兄長,對現在的道門沒有任何好處,無論是現時的利益還是更深遠的那些影響——所以她才有膽魄選擇退讓,選擇放棄很多,選擇將自己置身危險之中,什麼都不做,以求雙方能夠冷靜看待彼此。
然而暮時的談話結束還不到一個時辰,夜空里的月輝正在耀眼,崖坪上她曾經以為出現過的那些沉默的同意,忽然間消失不見,掌教為了殺死她來到裁決神殿,緊接著趙南海到了,最後中年道人也到了——這三個人或許都不知道彼此會來到這裡,卻聚集於此地,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殺她。
葉紅魚蹙著眉,有些蒼白的臉上多了兩道有些清淡的筆觸,疑惑無法解決,震驚無法釋去,但現在沒有時間繼續思考。
——看著裁決神殿裡的三個人,她的眼睛變得越來越明亮如果寧缺在場,自然能看懂,那是她遇見強敵時的反應:警惕縝密但不失信心,遇見真正的強者而興奮,然後她會施展出最強硬的手段戰勝對方。
在過往的修行歲月里,她曾經數次流露過這樣的眼神,比如遇見寧缺時,但她眼眸真正最明亮的那一瞬,出現在青峽前,當她面對君陌的時候。
今夜,她的眼神也異常明亮,甚至要比數年前在青峽更明亮,因為她此時面對的三名敵人都很強大,都能與君陌相提並論。
西陵神殿掌教,五境之上的天啟強者,熊初墨的前綴很簡單,但這不意味著無趣單調,只意味著恐怖——逾過知命境巔峰的門檻,修行便進入另一個世界、截然不同的層次,葉紅魚很清楚,自己沒有辦法正面勝過熊初墨,如果能——光明祭後的這幾年,不管觀主如何,她只怕早就將其人殺了。
趙南海,來自南海,六百年前分裂西陵神殿的那位光明大神官之後,神術造詣當世前三,與西陵神殿本宗同道而不合流,境界高深莫測,乃是真正的知命巔峰,就算單獨與葉紅魚做戰,也必然不落下風。
熊初墨和趙南海,毫無疑問是西陵神殿現在地位最高、境界最恐怖的大人物,與二人相比,此時站在裁決神殿門口的那位中年道人,則顯得非常普通。
然而他才是真正讓葉紅魚感到警惕,甚至隱隱覺得道心有些微寒的對手。
中年道人站在殿門口,什麼都沒有做,卻仿佛把裁決神殿內外隔絕開,在這段時間裡,葉紅魚用了數種手法想要通知下屬,都完全失效!
這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道人,絕對不是一名真正普通的道人。
觀主當年被夫子逐至南海,那些年的知守觀,便是由這名道人主持,在道門裡的地位不跌不墮,他怎麼可能普通?
熊初墨,趙南海,中年道人……
這樣的三個人,世間哪裡都可以去得,什麼人都可以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