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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黑傘讓他減緩了向下墜落的速度,不至於活生生摔死,更關鍵的地方在於,大黑傘看上去無比油膩骯髒的傘面,竟把來自下方的恐怖念力攻擊吸收了大部分。
身體還在空中飄落,寧缺握著刀的手已經揮了過去。
此時他與下方的馬賊首領相隔還有一段距離,朴刀砍不到對方,但一根銀針從手腕間嗤的一聲破空而出,如書院後山每天發生的那些畫面一樣,沿循著詭異而難以捉摸的暗線,直刺馬賊首領的眼睛!
馬賊首領是洞玄上境的大念師,自身修為境界與白衣少女莫山山相仿,但要應付那道未完成的神符依然吃力,整個身體被空氣中的那些兇險元氣湍流束縛。
他更沒有想到,明明已經重傷將死的寧缺,居然還隱著如此陰險的後著,眼看那道極黯淡幾乎快要看不見的銀絲,便要刺進他的眼珠,他竟是避無可避,只能極冒險地不顧身前湍流,強行低了低頭。
噗的一聲,銀針瞬間刺進他的眉骨!
銀針深不見尾,一滴若紅痣般的血,乍現其間。
馬賊首領只覺腦袋一陣劇痛,眼前不由一黑。
眼前一黑並不完全是痛楚引發的傷勢,而是真的黑了。
因為大黑傘飄落而至。
大黑傘下,寧缺手中的朴刀直直劈出,刀勢簡潔明了。
刀鋒入肉,然後破骨,只是剎那間事。
唰的一聲。
胳膊飛向天空。
馬賊首領右肩出現一道極恐怖的血口,鮮血像噴泉一般湧出,刀勢未竭,他痛嚎一聲,向馬臀後方跌落,重重摔在地面上。
便在落地之前,他枯瘦的右手指向快要落到背上的寧缺,猛然一張。
寧缺再受重創,胸腹一窒,再噴鮮血,身體跌下。
剛好落在那匹原本屬於馬賊首領的馬上。
他渾然不覺唇舌間的甜腥之意,在意識陷入模糊前,手中朴刀破風再斬,斬的卻不是已經震飛的馬賊首領,而是馬臀。
馬臀上驟然出現一道極深的血口。
馬兒吃痛受驚,瘋了一般向前衝去,一頭撞進了那面還在熊熊燃燒的火牆!
營地前那堵火牆被神符擊穿的透明空洞下方,又多出了一道空洞。
一匹燃燒的奔馬帶著重傷虛弱的寧缺,呼嘯著從那個洞裡狂奔而出,鬃毛馬尾早已開始燒成灰燼,奔馬身軀上火舌狂吐。
焚天火符形成的火勢極其可怕,這匹駿馬強行衝過,瞬間便被燒死,重重摔落在地,馬背上的寧缺砰的一聲同時摔落在地,連續翻了幾滾才停下來。
雖然有大黑傘的保護,但他身上的衣襟邊角依然在噴吐著火苗,隨時有可能大燃,他狼狽箕坐在地面,扭頭望向一處,聲音沙啞大喊道:「水!」
依照他先前的吩咐,天貓女準備了一大桶清水在旁邊等候,一直沒有參與防禦,看著師姐們與馬賊浴血奮戰,她焦急到不行,恨不得把這桶水踢翻,根本沒有想到戰局的變化竟如此迅速,直至此時才明白寧缺先前的用意。
嘩的一聲,整整一桶清水盡數傾倒在寧缺的身上,衣衫上燃燒著的火苗瞬間被澆熄,他虛弱不堪的身體也被這桶從頭淋下的清水直接擊倒在地。
大黑馬從營地一側狂奔而至,跑到他的身前,低下頭顱不停拱動著他的身體,顯得十分焦急不安,似乎擔心他倒下後,便再也無法站起。
寧缺倒在濕漉漉的地上,確實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好在沒有昏迷,他睜著眼睛,看著離自己臉極近的那張馬臉,牽起一絲極艱難的笑容。
從開戰至今,尤其是最後刺殺馬賊首領時,他遇到了無數極其危險的情況和痛苦,按照人類的本能要求,面對身體和精神無法承受的痛苦時,便會自動昏迷,但他似乎具有某種與身體本能作對的天賦,硬撐著保持著最後一絲清明。
他艱難抬起右臂,把比先前顯得更髒了幾分的大黑傘擱到胸膛上,然後把中指上一直繫著的錦囊塞進懷中。
做完這兩件事情,他才真正鬆了口氣,卻依然堅狠地沒有因為精神鬆懈而昏倒,用刀尖刺進身旁的濕地,悶哼一聲站了起來,看著營地四周傳來的廝殺聲,想要前去幫忙,卻發現被念力重傷的身軀,竟有些不聽使喚。
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應該不會死吧?至於車陣四周那些正在浴血廝殺的人們,他此時已經無法再去改變什麼。
不知想到了什麼,寧缺向身後望去。
狼藉一片的營地間,那輛已經崩散成碎片的馬車只剩下了最下方的一塊廂板,莫山山這時候便坐在那塊廂板上,身上的白色衣衫不知塗染了多少灰泥。
少女符師先前強行越過自己的境界能力,施出了神符師才能使用的神符,受到了極嚴重的反噬,加上識海內的念力被壓榨得不剩一絲,所以直接在空中昏迷墮下。
或許是受到震動的關係,莫山山此時已經醒來。
她微低著頭,額前的黑髮凌亂不堪,身側按著地面扶住身體的右手,和髮絲間隱約可見的細長睫毛不停顫抖,蒼白的臉頰上寫滿了虛弱,似乎隨時可能再次昏倒。
遠處忽然隱隱傳來如雷蹄聲,看著草甸上方驚起的陣陣煙塵,寧缺知道那隊神殿騎兵如自己所料那般動心了,對身旁的天貓女說道:「稍後打掃戰場時,替我去把我的兩把刀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