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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鏡子裡能夠看見刀。
有的鏡子裡能夠看見一道極淡的身影。
有的鏡子裡能夠看到一襲青色道衣。
一片青衣碎布落到了街面上。
觀主落在街上。
他渾身是血,不知被多少刀砍中。
鮮血淌流,無數刀口。
那些刀口有的深,有的淺,形狀也不一樣。
他身上有些地方的肉,幾乎被割光了,露出森森的白骨,看上去極為悽慘。
寧缺的這一刀貫通了所有的天地元氣。
無論觀主藏身於何處,都會被他砍出來。
當刀鋒及體之時,觀主動用了佛宗的無量境界,就如先前兩次那樣。
然而這一次與前兩次不同。
因為寧缺的刀不只一把。
他向長安城裡每個人都借了一把刀。
長安城裡的所有刀,都落在了觀主的身上。
大海無量,刀數無算。
觀主在這條街上殺了千萬人。
所以他在這條街上被千刀萬剮。
他喊出一聲極為尖厲的淒嘯,痛苦萬分。
第一百八十二章 為人間所破(上)
厲嘯聲中,觀主來到寧缺身前,雪街上步步皆血。
余簾砍斷了彩虹橋,大師兄握住他的腳,他無法從空中離開長安城,便只能硬接寧缺這把千萬人的刀。
他此時悽慘的就像是受了一半凌遲之刑的罪人,渾身是血,白骨森森,但他依然認為自已能夠接住這把刀。
觀主飄掠之勢,依然如仙,白骨仙。
他出指點中刀鋒。
他的神情莊嚴肅穆,似行走在人間的神國君主。
他身上的氣息驟變,變得極為凜然。
一道比深淵還要寒冷、比死亡還要寂寞的氣息,從他的指尖傳到了鐵刀的刀鋒之上,瞬息間,刀鋒蒙上了一層寒霜。
好強大的寂滅氣息。
朱雀發出一聲憤怒地鳴嘯,噴湧出無盡的火焰,與寂滅相對抗。
鐵刀前端寒冷勝冰,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寂滅意,覆著雪霜,與寧缺右手相近的那一端則是熾熱無比,向外界散發出火焰。
兩道極端的氣息,便在這樣一把樸實無華的刀上,做著最兇險的抵抗,誰也不知道下一刻這把鐵刀會被凍成廢鐵,還是會焚盡世間一切寂滅。
便在這時,鐵刀在雪街上捲起的颶風裡響起一道很清脆的聲音,那是金屬物體撞擊的聲音,然後越來越多的撞擊聲響起。
刀風拂過街道,鼓盪於街巷坊市之間,不知捲起了多少物事。有人們落在街面上的鐵鍋,也有幾張破鑼,還有些簫管之類的樂器。
銅鑼被石塊擊中,厚實的鐵鍋撞在牆上,風灌進簫管開始嗚咽,昏暗的風裡響著熱鬧的聲音,不知誰家上演著喜事或是喪事。
隨著這些聲音的響起。鐵刀前端覆著的雪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而朱雀噴出的火焰則是順著刀鋒向觀主斬去。
寂滅,被人間的熱鬧所破。
鐵刀掀起的狂風。讓朱雀大道變成了宋國東面的風暴海。
觀主的寂滅氣息被破,青衣隨風而動。
他招搖而起,身軀仿佛瞬間變大了無數倍。
一道宏大如海。無邊無量的氣息,出現在雪街上。
觀主再一次動用佛宗的大海無量。
前一刻的凌遲之苦,讓他非常清楚,如果只使用佛宗的無量境界,並不足以抵抗寧缺手中的那把刀,因為那是千萬把刀。
所以他同時施出了天魔境——天魔境乃是魔宗不世功法,如今世間除了余簾,便只有觀主會。這種功法除了能夠讓修行者的身軀強逾鋼鐵,更重要的是可以創造一個新的世界,或者說虛假的世界。
佛宗的無量和魔宗的天魔境。同時施展出來,會有怎樣的效果?
寧缺來到了東海之濱,站在綿延不知多少里的海堤上。
宋國的東海堤非常著名,他沒有看腳下那些奇形怪狀的大石頭,而是沉默看著堤外那片仿佛無邊無際的大海。
有無數風暴起於海洋深處。近處海水被攪動的仿佛墨汁,透著一股令人心寒的危險味道,遠處的海水則是掀起了十餘層樓般高的巨浪。
寧缺沒有揮刀砍向那些重樓巨浪。
因為觀主不是風暴,風暴本就來自他的鐵刀。
觀主就是大海,無論風暴再如何劇烈恐怖,始終無法摧毀大海本身。
陰晦的天空里響起朱雀的清鳴。
殷紅的小鳥銜著一塊小石頭。頂著海上的暴風雨,奮力向大海深處飛去,無論風雨再如何狂暴,也無法阻止它。
朱雀變成天穹下的一個小黑點。
它把銜著的小石頭,扔進了大海里。
石塊落入狂暴的海洋里,瞬間被吞噬,甚至沒有濺起足夠顯眼的浪花。
朱雀沒有因此而喪氣,它清鳴一聲,振翅向海岸飛回,又銜起一塊石頭,繼續頂著暴風雨,再次向大海深處飛去。
小鳥穿梭於陰晦的天空與狂暴的海洋之間,不停往復。
在海堤的後方,有座山已經垮塌了一大半。
山下有人拿著鐵錘敲打石頭,把堅硬的岩石砸碎,砸到朱雀能夠銜起。
砸石頭的人很多,黑壓壓難以計數。
砸石的人有很多來自瓦山,這幾年他們把崩塌的佛像砸成無數小佛像,賣給遊客來換取利益,很擅長這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