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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人佝僂著身子走進了側門。
柳亦青回頭望向緊閉的書院側門,總覺得老婦人最後那句話說不願意看見地上有垃圾是在嘲諷自己,但他卻並不憤怒,反而若有所思。
如果寧缺當時在書院側門外,當然能認出那位穿著藍褂的老婦人是誰。書院學生們經常能看見一個拿著竹掃帚,佝僂著身子在書院每個角落裡掃地的老婦人,斯人斯景早已成為書院傳說中的一頁。
因為那位老婦人並不是負責灑掃工作的教工管事,而是書院唯一的女性榮譽教授,是書院數科無人敢於招惹的大拿。
寧缺入院時數科考了唯一一個甲上,當時的題目是大師兄出的,而事實上大師兄一共出了五道題備選,最終由這位老婦人選中了斬桃花那道。
而此時他在崖山絕壁間苦思閉關之時,也想起了這道題目。
第一百九十五章 窮舉
被囚禁在崖洞裡的寧缺想要破關而出,便必須解決掉崖洞口夫子留下的強大禁制,他不奢望能夠戰勝夫子,又不捨得廢掉體內的浩然氣,那麼自然只能選擇第二種方法——對浩然氣進行改造,讓它與自然里的天地元氣和諧相處,甚至合而為一,完全抹去二者間的區別。
按照《天地氣息本原考》一書里的說法,自然界的天地元氣與魔宗修行者體內的真氣以及浩然氣從本原上來講是同一種東西,只不過隨著歲月流逝和依著物質的不同,漸漸擁有了完全不一樣的特徵。
寧缺最開始以為可以倒溯反推,憑藉雪山氣海和那條通道以及氣漩的共同作用,把體內的浩然氣直接解構成最細微的微粒,將浩然氣變成最初原始的模樣,然後通過別的方法抹上如今自然界裡的色彩,便能偽裝成天地氣息。
然而真正開始嘗試後,他發現這個方法連第一步都不可能走通,無數次慘痛的失敗,讓他終於確信,沒有誰能與時間這般偉大的存在為敵。
在沉思數夜後,他忽然想到,夫子給自己的兩本書並不見得分別針對兩種方法,而應該是相互聯繫起來。
於是他開始嘗試用書院不器意,把浩然氣模擬成自然界的天地元氣,就如同陳皮皮曾經說過的那樣,這時候的書院不器意便是火侯,鍋灶便是自己的身體,而浩然氣便是鍋中的食材。
他需要做的事情,便是用書院不器意掌握好火侯,用自己的智慧、經驗和知識做調料,把體內的浩然氣炒成一盤香噴噴的天地元氣。
經過一番演算推斷,寧缺覺得這個方法應該可行,馬上開始著手進行準備。他選擇的模擬目標是自己最熟悉,也是最先悟出來的水符。
他用符紙凝出最精純的水意,對其進行了長時間的認真觀察,仔細地揣摩分析這道氣息的特徵和最細微處的差別,然後記在筆記上。
同時他沒有忘記修練書院不器意。
到他確認自己完全掌握了那道水符凝出天地氣息的全部特徵和味道,並且已經掌握了書院不器意的精髓,能夠隨心所欲時,便正式開始了改造。
暮色籠山時,他盤膝坐在蒲團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朝霧入洞時,他緩緩睜開眼睛,從蒲團上站起。
念力入體緩慢流淌,寧缺自視腹內氣漩,沉默感知著那些浩然氣,當他終於確信體內的浩然氣在不器意的偽裝下,已經全部變成了帶著水符特徵的天地元氣後,眼眸里不禁流露出驚喜的神色。
片刻後。
寧缺擦掉唇角的鮮血,沉默看著崖洞口飄舞的塵粒,回思著當自己試圖穿過洞口時卻引發禁制的情形,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之中。
明明在書院不器意的偽裝下,自己體內的浩然氣已經改變了模樣,變成了天地氣息中的一種,為什麼還是引發了崖洞的禁制?
夫子留下的那道簡單氣息,究竟是憑什麼發現自己體內流淌的還是浩然氣,而不是清風流雲間的天地元氣?
晨光從絕壁對面的湛藍天空里透進崖洞。
寧缺被光線刺得微微眯眼。
忽然間他想到一件事情。
世間沒有完全無色的光,甚至沒有完全單色的光,至少在他現在身處的這個世界是這樣的。
就算肉眼無法看見,但那些不可見的波段里依然有著自己的色彩,就如同看似聖潔的昊天神輝,其實是由很多種顏色的光線組成的。
與此同理,自然界裡,也沒有完全單一的天地元氣,那些清風流雲、青樹白石里的天地元氣看似各自不同,實際上自開天闢地以來,經歷億萬年的沉澱融合,雖然依然保有著各自的特徵,卻早已帶上了別的氣息。
只有符紙或者陣法所凝結召喚出來的天地元氣,才是絕對精純的存在。
寧缺走到崖洞前,沉思片刻後取出一張符紙,以念力觸動,讓其凝作一團火球,隨風向洞外飄去。
如果按照以前的想法,這團微弱的小火球里所蘊藏的是天地元氣,那麼便應該不會被夫子的氣息發現,能夠輕鬆出入才對。
只聽得嗤的一聲輕響。
那團微弱的小火球飄到崖洞口處,驟然熄滅。
崖洞處的禁制驟現驟隱。
寧缺沉默看著那處,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原來夫子留下的這道禁制,不僅不允許浩然氣通過,甚至不允許有任何非自然的天地氣息通過,換句話說,只要是修行者,哪怕他識海里的念力只是引發極微小的天地元氣波動,都無法通過崖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