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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馬車從商團車隊裡駛過,嚇得那些車夫連連提韁,把馬車挪到更遠處,給黑色馬車讓開通道,場面稍一混亂後,便是絕對的安靜,甚至是死寂。
寧缺沒有理會那些如臨大敵的商人和護衛,駕著馬車來到山前,出車走到城門下,抬頭望向那兩扇如山峰一般的城門。
城牆之上,弩機絞動之聲漸息,數座守城弩艱難地調整角度,瞄準城下的寧缺,數百名箭手弩手瞄準稍遠些的黑色馬車,隨時準備拋射,甚至還能聽到燒油砸石的聲音,城裡的唐軍,竟是把他一個人當成了攻城的部隊來做準備!
面對如此多訓練有素的守城唐軍,就算是金帳王庭的騎兵和祭司傾巢而出,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攻上城頭,寧缺知道事不可強為。
「我是寧缺,我想過城。」他抬頭望著上方說道。
他的聲音並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城頭,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然後他繼續說道:「我曾經是征北軍里的一員,我曾經立下過無數軍功,這些在軍部的檔案里都能查到,我不想和你們戰鬥,我只想用那些軍功換一次通過。」
賀蘭城對大唐帝國來說極為重要,最高軍事長官在軍方內部被習慣性稱為賀蘭將軍,地位僅次於四位王將和長安城裡寥寥可數的幾位老將軍。
這一任的賀蘭將軍姓汗名青,駐守苦寒城寨已逾十年,此人有一半的蠻人血統,然而卻深得皇帝陛下信任,予以如此重任。
在十餘名盾牌手的護衛下,汗青將軍來到城牆處,望著下方的寧缺說道:「大唐軍人,恥談以功求賞!要帶冥王之女進城,那是休想!」
「我不是要進城,我是要過城。」
「此路不通。」
「為何不通?」
「我身為唐將,豈能讓你把這妖女帶進我大唐城中?」
「在將軍看來,我妻子會給人間帶來災難,所以不讓我們過?」
「不錯。」
「馬車過城,便出了唐境,即便是災難,也只會給別人帶去災難,有何不可?若到了東荒,是死是活,我都認命,但我可不想在自己的國度里被人幹掉。」
汗青將軍似乎被寧缺最後這句話觸動了,沉默不語。
一名副將在他身旁焦慮說道:「將軍,還猶豫什麼?此人愚妄到敢在城下叫罵,趕緊放箭落石,抓住機會把此人殺死!」
另一名副將微微皺眉說道:「寧缺哪裡是這般好殺的?」
「再厲害的修行者,也不可能殺不死。」
「我說不好殺不是說殺不死,而是在唐境之內,沒有誰願意動手。不要忘了他是書院十三先生,這些天看著烏雲飄來,軍部和北大營都安靜得要命,就沒認真搜尋過這輛黑色馬車,為什麼?就是不想擔這個責任!難道要我們來擔!」
「難道你還真準備讓他帶著冥王之女進城?」
「進城當然不行,但這是修行者的事情,要殺便等天樞處和南門觀來人。」
「冥王之女會讓整個世界毀滅,這不是修行者們自己的事情,也是我們所有人的責任。我們身為軍人,怎能如此怯懦退讓?」
「不要吵了。」
汗青將軍寒聲斥道:「無論是殺還是放,或者說把他堵在賀蘭城外,等著那些修行者來動手,都不是我們賀蘭城自己能決定的事情。」
「將軍,您準備怎麼做?」
「當然是請示陛下。」
第四十章 讓他去
皇帝陛下遠在長安城,想要請示,來回不知要花多長時間,而那輛黑色馬車已臨城下——汗青將軍的這句話,聽上去極像不負責任的胡話,然而房間裡的人們,沒有人流露出這樣的情緒,只是顯得有些吃驚。
大唐軍方在邊境線上設有三座符文傳送陣,可以隔空傳輸極簡短的信息片段,其中一座便設在賀蘭城中,可以直通長安城裡的皇宮。
傳送陣能夠傳遞的信息極少,啟動一次消耗的資源則是多得難以想像,尤其是賀蘭城的這座,因為通信距離太過遙遠,代價變得愈發巨大,按照設計者的推算,使用一次竟需要消耗等同於賀蘭城十年的給養。
依據唐律軍事條例,除非是金帳大舉入侵或是左帳王庭試圖從東荒突進威脅大唐本土這樣的危險時刻,才能啟動傳送陣。
自書院某位大賢布下這座傳送陣後,數百年來,賀蘭城裡的這座傳送陣只啟用了兩次,而今天卻因為一輛孤伶伶的馬車,又再次啟用。
城樓里一片安靜,除了天地元氣凝結在符陣上所響起的滋滋輕響,聽不到任何聲音,汗青將軍和那些高級軍官沉默地注視著符陣潔淨無塵的表面,不知道稍後會看到怎樣的回覆,心情都變得非常緊張。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
一道淡黃色的光芒閃過,地面上多了一張被裁剪得非常小的紙條,想來皇宮回復時,也考慮到了傳送陣需要消耗的資源,儘可能地在減輕重量。
汗青將軍走上前去,拾起紙條,面色嚴肅地行以軍禮,然後展示給眾人看。
那張小紙條上沒有蓋璽,寫著三個清晰的字,筆跡並不潦草,很認真,但實在稱不上出色,諸將一眼便瞧出,正是陛下的筆跡。
「讓他去。」
城樓里安靜片刻後,先前那名強烈建議發起攻擊的副將皺眉說道:「沒有蓋璽,也沒有軍部的印章,這張紙條沒有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