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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幾乎同時,不知是因為不甘還是憤怒,她竟忽然生出戰上一場的衝動!
身為裁決大神官,哪怕是偶爾閃過這等念頭,都是極大的不敬,最深重的罪孽。
葉紅魚察覺道心微有不寧,驟然一凜,極為強悍地從那種危險心境裡脫離出來。
她緩緩低首,黑色的髮絲在微風中輕輕飄拂。
雷霆漸斂,雲層漸散,沒過多時,便消失無蹤,露出清湛的寒秋天空。
葉紅魚不再去想先前那充滿褻瀆意味的一閃念。
但心念既生,又如何能真正抹除?
哪怕只是一閃,也必在心境裡留下痕跡。
雲消雷散。
她依然低著頭。
在她心底深處的最深處,在她自己都看不到的某個地方,似乎有個聲音正在漠然地說著,這似乎也做得。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
葉紅魚抬起頭來。
「沒有我的允許,不准回中原。」
她看著隆慶,平靜說道:「不然就算天能容你,我也不讓你活。」
血色衣袂輕飄。
她轉身離開碧湖。
葉紅魚離開齊國都城之後,寧缺沒有馬上便帶著桑桑離開,他首先需要把師傅留給自己的馬車修好,不然其後的旅途雖然不長,也沒有辦法繼續走下去。
他現在已經知道,那位出身光明神殿的蒼老紅衣神官叫做陳村,他已經確認,這位紅衣神官對桑桑的忠誠,要遠遠超過自己對書院的熱愛,於是他當然不會錯過利用對方的機會,讓他幫著尋找修復馬車以及別的事物所需要的材料。
有這樣一位身份尊貴的人物幫助,寧缺在齊國也享受到了在大唐時的同等待遇,這個西陵屬國幾乎所有的珍稀材料,都任他使用。
平日裡這座白色道殿幽靜無比,現在則是被各種各樣恐怖的聲響所占據,鐵錘不停敲打著鋼鐵車廂壁,發出如雷般的撞擊聲,尖硬工具重新鐫刻符線時所發出的令人牙酸的難聽摩擦聲,珍稀金屬融化澆築時發出的類似人類腹瀉的噁心聲音,交替著迴響,而且似乎永遠沒有停止的那一刻。
再如何虔誠專注的神官,也無法頌讀教典,再如何勤奮的護教騎兵,也沒有心情練武修行,就連紅衣神官陳村臉上的皺紋,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加。
好在寧缺在這方面的天賦雖然不如六師兄,但也算極為驚人,沒有過多長時間,那輛黑色的馬車便修復如初,能夠輕裝上陣。
如果不去注意車廂壁上那些醜陋疤痕的話。
離開齊國都城時,紅衣神官陳村派出了一隊騎士護送,相信接下來的安全應該沒有什麼問題,於是寧缺終於有了心情看看窗外的風景。
真正讓他心情好轉的原因,其實是現在有人在窗邊陪他一道看風景。
在葉紅魚的幫助下,桑桑的病情終於得到了控制,不再終日昏睡,雖然依然有些虛弱,但至少可以看風景,或者看寧缺的臉。
第五十四章 瓦山小鎮
桑桑的病情能夠暫時穩定,寧缺最感謝的人便是葉紅魚。他知道那位年輕的裁決神座,這時候應該正在捕殺隆慶的路上,按道理來說,哪怕不是朋友,僅僅出於感激,他也應該表示出一定程度的擔心,但他沒有。
寧缺對葉紅魚有絕對的信心——如今的隆慶皇子確實非常恐怖,那場秋雨之戰里,如果不是命好,他只怕早就死了——但他始終認為年輕一代的修行者里,最恐怖的還是葉紅魚這個女人,她既然說會親自去殺隆慶,那麼隆慶必然難逃一死。
看著窗外的秋色,回憶起那場秋雨里的血腥戰鬥,破廟前的墮落騎士幽冥般的身影和穿著一身黑色道衣的隆慶,忽然與他記憶中的某些畫面重疊起來,片刻後他想起,在自己曾經做過的數個夢中,他曾在荒原那頭看見了三道黑色的旋風煙塵。
那三道黑色的煙塵透著冷酷與幽暗的味道,仿佛是黑夜的一部分,此時細細想來,還真與那日隆慶與墮落騎士身上透出的意味相似。
寧缺越發覺得隆慶當日說的話也許是真的,那個學會吃人並且愛上吃人的傢伙,才是冥王之子。
一念及此,他頓時覺得心境安寧了數分,對自己身世傳言的隱隱畏懼,對佛宗的忌憚也自然少了幾分,對到達爛柯寺的心情急了幾分。
再如何焦慮急迫,旅途終究需要一里一里地前行,尤其是桑桑身體虛弱,也禁不住長時間不休息的連續跋涉,所以馬車的速度並沒有提起來。
南方氣候相對濕暖,時值深秋,秋意卻是濃而不肅,道路兩側多見青色的樹木,與北方蒼涼的景致相比,要悅目很多。
偶有一場秋雨落下,終究還是一天比一天涼了起來,桑桑的身子也變得更涼,尤其是手腳,摸上去竟像是冰做的似的。
烈酒能夠起到的暖身效果,維持的時間越來越短,於是寧缺把前兩年剩下的那些有暖寶效果的失敗符紙,都貼在了桑桑的身上,又在車廂里弄了一個火盆,在修行者眼中無比珍貴的火符,在銅盆中不停地燃燒,日夜都未曾熄滅過,並不長的旅途不知燒了多少符紙。
以前寫好的火符用完了,便寫新的,寧缺的念力再如何雄渾霸道,也禁不住這等豪奢誇張的做法,臉色變得越來越憔悴。
桑桑沒有勸阻他,因為她知道勸阻沒有任何意義,也不會產生任何效果,如果現在病的是寧缺,她也會做同樣的事情,而寧缺也不會勸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