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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他尚不能修行,卻想要看書院前賢文字,強行弄出了這樣一個拆字的法門,一路昏迷吐血,最終證明雖有些用處,但用處真的不大。
在他能夠修行之後,尤其是進入洞玄境之後,永字八法對修行來說,更是變成了雞肋,已經有很長時間,都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此時面對佛祖筆記,他動用永字八法,其實也沒有想著能夠有什麼效果,只是面對寶山,不甘心空手而歸時的徒勞嘗試。
然而下一刻,寧缺難以理解地發現,自己的嘗試似乎奏效了。
隨著嗡的一聲輕鳴,他的識海驟然開啟。
佛祖筆記上的那些墨字,在他的眼前漸漸飄浮起來,然後逐漸散開,變成密密麻麻的單獨筆劃,有的筆劃直垂而下,便似佛杵,有的筆劃濃墨一點,便似佛鈴,有的筆劃似苦行僧手中托著的銅缽,有的筆劃像是山亭里的佛鐘。
這些筆劃,飄離筆記書頁,飄進他的眼裡,然後進入他的識海,在他的精神世界裡不停飛舞,重構成他難以理解的畫面。
寧缺放下佛祖筆記,向殿旁望去。
爛柯寺里供奉著石尊者像,前寺偏殿有十幾尊,最幽深的後殿裡,也供著四座,他此時看的,便是這四座尊者像。
長安萬雁塔寺以及月輪國白塔寺里,也有這些石尊者像,傳說有大智慧的人,能夠從這些尊者像中,領悟到佛門手印的真義。
前些天,那位南晉劍閣強者,已然知命中境的程先生,曾經在前寺偏殿裡,面對石尊者像感慨,自己能夠感受到其間的智慧,卻無法領悟。
後殿最右側的那座石尊者像,面容猙獰,怒目圓睜,石像的雙手裸露在外,似觸未觸,形成一種很複雜的手式,一股威嚴肅殺氣息從石像指間噴薄而出。
寧缺靜靜看著這座石尊者像,看了很長時間,然後他抬起雙手,對照著石尊者像的雙手,開始模仿那種手式。
石尊者像的雙手,保持著固定的姿式,寧缺明明是在模仿,但他的雙手卻沒有靜止,而是在身前不停緩慢地移動著,比劃著名。
便在此時,他識海深處有一片意識碎片,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微微明亮起來,釋出一道極為稀薄的意念,然後斂滅歸於平靜。
寧缺明白了這座石尊者像雙手姿式的真義,雙手漸漸停止。
他一掌豎立在前,一掌橫放於後,右手食指在空中微屈,左手食指落在右掌背面,看上去很是莫名其妙,沒有任何美感。
這個姿式與石尊者像的手式並不相同,甚至沒有絲毫相同之處,然而就在他左手食指落在掌背的那一瞬間,一道與石像幾乎完全相同的肅殺氣息便出現了。
寧缺腹內那滴浩然氣凝成的露珠,開始緩緩旋轉,釋出一道又一道純厚的浩然氣,順著那些似有若無的通道,向著身體各處輸送。
他日夜修行浩然氣,勤奮不輟,對於浩然氣的運行毫不陌生,然而,他發現此時浩然氣的運行似乎和以前有了很大的區別。
最大的區別在於,他體內的浩然氣不再像以前那般強橫不羈,而是變得安寧柔順了很多,哪怕是最細微的氣絲,只要他意念一動,便能完全掌握。
浩然氣在體內運行三周,寧缺只覺渾身舒暢,諸多感知美不勝收,竟沒有忍住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飄蕩在安靜的夜殿裡。
然後他望向下一座石尊者像。
第八十五章 秋雨里的掌印,寺前的舞
殿內的石尊者像上,最初塗著金漆,不知多少年過去,金漆剝落,露出裡面的石質,在昏暗燈光的照耀下,顯得慈悲卻又可怕。
寧缺看完一座石尊者像,再看另一座,全神貫注,渾然忘我,根本不覺饑渴,也沒有絲毫困意,雙手在身前不停變幻。
直到將四座石尊者像全部看完,他才停止雙手的動作,拾起蒲團到殿檻前坐下,對著滿寺夜色,閉上雙眼開始靜思回味。
不知不覺間一夜時間過去,秋雨再次降落在古寺里,衝出稀薄的霧氣,讓熹微的晨光把佛殿飛檐照耀得清清楚楚。
前寺正殿清亮悠長的鐘聲,傳到遙遠的後殿。
寧缺睜開雙眼,眼眸里晶瑩一片,然後漸漸回復尋常。
看著檻外漸驟的秋雨,他舉起右臂,意隨念走,極為隨意向前伸出。
殿前秋風大作,雨絲飄搖不安,悄無聲息間,重重雨幕里,忽然出現了一片極大的空白,那片空間裡沒有一滴雨珠,看著乾燥無比。
如果仔細望去,秋雨里的那片空白,恰好是個手掌的形狀。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繚繞在佛殿前的氣息才漸漸淡去,那些斜掠橫飛不敢落的秋雨,飄進了那個無形的掌印範圍中,一切回復正常。
寧缺直到此時才明白一夜時間,自己領悟到了什麼,收穫到了什麼,看著殿外的重重秋雨,心緒也不免有些激盪難平。
「無畏、禪定、降魔、去念……真沒想到,你居然能在一夜時間之內,參悟我佛門四大真手印。」
殿外傳來歧山大師虛弱卻難掩驚喜的聲音。
寧缺轉身對著大師拜了下去,行了一個大禮。
他要謝的事情有很多,而昨夜他殿內參佛入定整整一夜,大師便在殿外守了他整整一夜,這等慈愛守護,便值得他誠心一拜。
歧山大師看著寧缺,心生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