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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還沒有等他把話說完,二師兄便極為強勢抬手阻止,冷聲說道:「那幫傢伙天天就知道逗鳥餵魚彈琴落棋,哪裡是在潛心修行?老四明明在符道之上極有潛質,卻不知道腦袋裡少了哪根筋,居然被老六騙去當鐵匠鋪的夥計!老師仁愛不願理會,若非如此,我早就要把他們好生整治幾番,似這等人你若還要說是你的楷模,委實有些不智。」
寧缺完全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這段話。
二師兄忽然聲音一沉問道:「你在看什麼?」
在剛剛看到那道瀑布時,寧缺便為這場談話定下了基調,做了很多的心理準備,決意在二師兄面前一定扮嬌羞鵪鶉,談話時絕對不能抬起頭來無禮直視對方的雙眼,但二師兄頭頂那根高高聳起像極了洗衣棒槌的古冠,實在是……太吸引目光了。
對於二師兄頭頂的古冠,任何人只要看上一眼便很難再把目光移開。寧缺總覺得自己像是在對一根棒槌說話,這種古怪的感覺,即便是他也很難讓臉上的神情一直保持平靜。
與這頂棒槌般的高高古冠相比,二師兄的面貌要顯得正常很多,但同樣也很有自己的特色。
二師兄眉直鼻挺唇薄,談不上英俊,卻是挑不出半點毛病,黑髮被梳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垂在身後,不向左傾一分,也不向右傾一分,至於他的兩條眉毛一模一樣對稱,甚至給人一種感黨,兩邊眉毛的根數都完全一樣,平靜有神的眸子也是如此,挑不出來任何毛病,整個人給人一種無法讚美卻也無法挑毛病的無奈感覺。
這種無奈感覺大概所有看到二師兄的人都會有,寧缺正是因為這種感覺,心神有些輕微飄移,便忽然聽到了這句問話,不由悚然而驚,面露微笑說道:「師兄,師弟在看你的冠帽。」
二師兄靜靜看著他,說道:「為何要看?」
寧缺臉上的神情極為自然,回答得極為理所當然:「因為很好看。」
二師兄微微一怔。一直還在完美扮演鵪鶉的陳皮皮則是表情一僵,在心中默默罵了無數聲髒話,心想認識這廝一年,原來還沒有完全看清楚此人竟是無恥卑劣到了這等境界。
拍馬屁拍得再自然,有時候也會讓領受馬屁的人感到有些羞,羞則易惱,更何況今天面對的對象是書院二師兄,值此重要時刻,寧缺絕對不會讓對方有任何反應回味從而醒悟的機會。他從腦海里隨意擇了件事情,疑惑問道:「二師兄,我去年隨公主李漁自草原回京途中,曾經在岷山北山道口遇著一位洞玄境界的大劍師,有人說他是書院二層樓的棄徒……」
「想入書院後山哪有這般容易,既然進來了,又怎麼會輕易出去?」
二師兄說道:「富在深山有遠親,世間每多愚痴之輩,總想著與書院掛上一些關係來自重身份,每年不知道要湧出多少二層樓棄徒,難道每出現一次,我書院便要昭告世間並無此人?」
「就擔心這些自高身份之人會壞了書院名聲。」寧缺這句話說的倒是真實想法。
二師兄嘲諷說道:「知道的人自然知道,至於那些沒資格知道的人,無論他們有什麼想法,又有什麼資格能影響到我書院名聲,似這等事情以後你莫要理會便是。」
聽著這句話,寧缺在心中感慨想道,終於感受到了二師兄的驕傲,果然是很凜厲的驕傲啊。
心有所思,眸有所現,二師兄注意到他目光里的意味,以為這位新入門的小師弟,被今日所見所用震撼得有些神智惘然,淡然寬慰說道:「書院後山,或者說二層樓,其實並沒有世間傳揚得那般玄虛。這裡就是院長教學生的地方,就這麼簡單。」
「是不是覺得很無奈?」
「是。」
「是不是覺得二師兄這個人實在是很沒有意思,做什麼事情都一板一眼?」
「是。」
「是不是覺得他那頂冠帽很像一根棒槌?」
「看得久了有時候會忽然覺得那頂冠帽又像紙折起來的玩具。」
「不管像什麼,是不是很有把它打斷或是壓扁的衝動?」
「……」
離開小院,直至再也聽不到瀑布從山崖墜落水潭的鳴聲,確認二師兄應該不會偷聽自己對話後,書院後山最小的兩個傢伙才開始說話。
陳皮皮揉了揉因為先前保持嚴肅表情而有些發麻的臉頰,看著寧缺問道:「說啊。」
寧缺沉默片刻後老實回答道:「確實有點這種感覺。」
陳皮皮神情凝重看著他說道:「不止你有,我們所有人都有,六師兄甚至已經嘗試過好幾次。」
寧缺微微張嘴,看著胖少年的臉,遲疑說道:「……我不知道該怎樣接下去了。」
陳皮皮搖頭說道:「我不會愚蠢到誘騙你去砸二師兄的冠帽,事實上今天看了你的表現,我堅信以後極有可能是你想些陰損招術騙我去做這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寧缺笑了笑,忽然開口說道:「我覺得二師兄驕傲些挺好,至少這樣才像一個人。」
「我不會把你這句話當成要挾你的證據。」
陳皮皮的表情和說的話明顯是兩個意思,他同情地拍了拍寧缺的肩膀,說道:「事實上關於這一點我們都很有同感,尤其是前年二師兄養了一隻鵝以後。」
寧缺詫異問道:「鵝?」
陳皮皮笑著說道:「我們一直認為,二師兄之所以會養那隻鵝,是因為那隻鵝非常驕傲,他覺得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同類,既然如此,當然要好好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