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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街上隨便買了幾個燒餅充飢,寧缺帶著她繼續向南城行去,路上看到很多扶著拐的百姓,還看到很多傷殘的士兵。
傷殘士兵大多是從前線抬回來的,斷肢斷腿,看著很是悽慘,百姓則大多數是觀主進長安那日受的傷。
「滿城儘是扶拐人。」
葉紅魚說道:「唐國已經慘成這樣,書院何必還要硬撐?」
寧缺說道:「同樣的畫面,可以做出不同的解讀,在你們神殿看來,這麼多扶拐的傷者,足以證明我們大唐已經快要撐不住,但在我看來,相反這證明了大唐依然很強,因為我們有能力把傷員從前線救回來,最關鍵的是,哪怕面對觀主這樣可怕的敵人,再普通的唐人也敢去和他拼殺。滿城儘是扶拐人?不,在我眼裡這些不是拐,這些都是刀,很鋒利的刀。」
葉紅魚沒有再說什麼。
來到南城石獅巷口,寧缺停下腳步。巷口處有兩株大樹,一株不知道是什麼樹,另一株也不知道是什麼樹。正在春風裡漸漸變綠。
葉紅魚問道:「書痴走了?」
寧缺說道:「她在書院裡跟著大師兄讀書。」
葉紅魚說道:「若要問天道,豈能為情所困?」
「前些天,我剛好思考過這個問題。」
寧缺走到樹下。在光禿禿的樹枝間尋找著綠色的芽葉,卻發現很困難。
「先前我們看到這兩株樹在春風裡變綠,但現在走到樹下。卻很難找到青芽。天道就像春意,只能遠觀,無法近看,而情之類的人間小物,則像是青芽。看到天意卻無法捕捉天意,正是因為你不肯把身體低到塵埃里去,不肯把眼神放在這些光禿禿難看的樹皮間,天道就是小事。」
他望向葉紅魚,微微皺眉說道:「我沒能看到青峽前二師兄與柳白戰,與葉蘇戰。但你看到了,難道你的想法依然沒有任何改變。」
葉紅魚想起兄長離開前說的那些話,沉默不語。
「每個人的道都不同,老師的道是逆天之道,你的道又是什麼?」
寧缺看著她說道:「你這一生究竟在追求什麼?以前你想著要追上自已的兄長。成為道門裡的強者,讓你哥當觀主,可是當觀主又有什麼意思?還不是一樣流浪南海數十年,連知守觀都回不去,後來你要自已變成最強的,要超過你哥。那又有什麼意思?你我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會打架的兩個人,同等境界裡,沒有人是我們的對手,但你想過沒有,我不可能成為夫子,你也不可能變得像觀主那樣強大,那麼這麼修行下去,又有什麼意思?」
葉紅魚說道:「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有意思。」
寧缺說道:「老師說過,我們活著不是為了有意義,就是為了有意思。」
葉紅魚說道:「我活著就是為更強。」
寧缺問道:「我也曾經無比渴望變強,因為那時候我要帶著桑桑活下去,而且我想報仇,所以我有執念,但你自幼生活在知守觀,然後去桃山進天諭院,最後進裁決司直至今日,一生順暢,你心中的執念究竟從何而來?」
葉紅魚平靜說道:「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有原因,變得強大可以理解為某種本能,就像是螞蟻看到兩片青葉,它也想拿那片大的,修道之人,我對權力或者利益這種事情不感興趣,但我始終喜歡站在山巔看風景時的感受。」
寧缺想起當年,自已登山成功,在峰頂看到過的那片風景,其時星光如銀,崖間流雲盤桓,遠處隱現幾座山峰,美麗至極。
「那種感受確實很不錯。」
他同意葉紅魚的說法。
葉紅魚說道:「你沒有殺李漁,難道不擔心內亂?」
寧缺看著街上神情平靜的行人,說道:「你在長安城裡有看到亂的可能?神殿在長安城裡有很多探子,你應該清楚我隨時能殺她,我只是暫時不想殺。」
「究竟是不想殺,還是捨不得殺?」
葉紅魚說道:「你不殺她,自然是因為她和金帳王庭之間的關係,先前你一直沒有提到金帳王庭,看來你對北面早有安排。」
寧缺說道:「沒有任何安排。」
葉紅魚說道:「神殿對金帳王庭有書院想像不到的影響力。」
寧缺說道:「不就是長生天?去年路過荒原時,就覺得有些怪異,事後讓人查了查,才知道原來這些年神殿一直在金帳王庭傳教,說起來真是有趣,昊天那小樣兒以為換個馬甲,就沒人認識了?」
葉紅魚沒有想到他已經知曉了這件事情,說道:「對北面沒有任何安排,又拒絕神殿的好意,你們對金帳王庭到底是怎麼想的?」
寧缺說道:「我對金帳王庭只有一個想法。」
葉紅魚問道:「什麼想法?」
寧缺說道:「把他們殺光。」
第一百九十七章 有人來到長安城
這句話本身以及話中隱藏著的那些沒有言明的意思,非常血腥殘酷,但寧缺的語氣卻很平靜尋常,理所當然。
他的神情寧靜,甚至還帶著真摯的笑容,對於他來說,金帳王庭的事情確實沒有什麼好談的,除了被殺光,他不接受任何別的結果。
即便是葉紅魚,在這一瞬間都感到了一股寒意。
此時剛剛入春,有的樹上青芽微小到肉眼難以看見,有的樹上則已經生出了嫩嫩的小青葉,街上忽然一陣微寒風起,嫩莖折斷,有青葉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