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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看見,所以恐懼?
不。
只有看見,才不會恐懼。
一名年輕的奴隸,用顫抖的手支撐著自己的身體,難以抑止住心頭強烈的好奇和關心,恐懼不安地抬起頭來,向山道前方望去。
他看到了佛光,看到了佛光里孤單落寞的君陌,他也看到了佛的容顏。
原來,佛長那個樣子。
原來,佛就是那個樣子。
看著佛光里的君陌,他忽然覺得很慚愧,覺得很丟臉。
一種說不清楚來源的勇氣,來到他的身體裡。
他用顫抖的手摸到劍柄重新握住,然後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他站了起來。
他望向四周的同伴,想要說些什麼,想要號召他們像自己那樣勇敢地站起來,卻發現沒有人望著自己,雄渾莊嚴的佛唱聲里,他的聲音太小。
他覺得有些孤單,於是明白了君陌的孤單,以及驕傲。
他想對君陌說些什麼,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望向萬丈佛光,看著那座佛,看著那些佛的弟子們,想要和他們辯論一番,卻發現自己連他們唱的佛經都聽不懂。
他越來越煩躁,撓著頭,有些著急。
越著急,越覺得那些佛唱很煩人,直至煩心。
他的胸膛不停起伏,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最終,所有的情緒匯集到一起,變成三個字,從他的雙唇迸了出來。
他望著萬丈佛光里的佛,大聲喊道:「閉嘴啊!」
就在這一瞬間,佛唱仿佛停了片刻。
有很多人聽到了這三個字。
君陌低著頭,眉眼間的疲憊不知為何淡了些,唇角微微牽起。
七念想起自己多年前在荒原上,和葉蘇的那段對話。
「首座講經時,我曾見過無數飛螞蟻浴光而起。」
「會飛的螞蟻最終還是會掉下來,它們永遠觸不到天空。」
「螞蟻會飛也會掉,但它們更擅長攀爬,擅長為同伴做基礎,不懼犧牲,一個個螞蟻壘起來,只要數量足夠多,那麼肯定能堆成一個足以觸到天穹的螞蟻堆。」
七念悚然而驚,渾身寒冷。
葉蘇最後開始相信螞蟻,開始帶著那些螞蟻向天空飛去。
他卻早忘了當年說過的話,相信過的道理。
他望向那名站在佛光里的奴隸,忽然絕望。
這只是第一隻螞蟻,還會有更多的螞蟻站起來。
是的,跪在佛光里的奴隸們,互相看著,眼光雖然惘然,卻有更多的人站了起來,有的人喊著閉嘴,更多的人沉默。
但他們站起來了。
越來越多的奴隸,在萬丈佛光里緩緩站起,像黑色的潮水。
越來越響亮的喊聲,在天地間迴蕩。
閉嘴!
閉嘴!
君陌低著頭,聽著,唇角越來越高,最後變成笑容。
起始是微笑,然後是展顏的笑,最後是開懷放聲大笑,他笑的快意無比!
哈哈哈哈!
終於還是站起來了,那些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你聽到沒有?」
他看著七念,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喝道:「閉嘴!」
他的聲音像鐘聲般,飄蕩於峰間,清人心脾,震人心神!
萬峰一時俱寂!
七念和無數僧人噴血倒地!
佛唱就此終止。
山峰化作的佛祖,依然靜靜看著眼前的他。
君陌看著他,喝道:「你就算真是佛祖,又如何?我修佛,我便是佛,這世間眾生,只要願意,皆可成佛,那還要你這佛作甚!」
峰間峰下,天上地下,沒有唯我獨尊,只有數百萬的老弱婦孺、渾身傷疤的奴隸、飽受羞辱的婦女,所有的目光,都看著他。
所有的力量,都追隨著他,跟隨著他,因為信任而交付給他。
一道難以想像的磅礴力量,充斥著他的身軀。
他舉起手中的鐵劍,向佛斬去。
在這一刻,他有如天神,但他不是天神,他的劍仿佛來自幽冥,但他不是幽冥的使者,也不是人間的代表,他只是書院裡的一名書生。
那名路見不平,便要拔劍的高冠書生!
天空里出現一道清晰的劍影,雲層被切開一道大縫,陽光從那道縫裡灑落,沖淡了峰間的佛光,卻讓世界依然明亮。
鐵劍落下。
佛,被鐵劍所斬!
多年前,他在爛柯寺里,將佛祖石像斬成無數石頭。
多年後,他真的把佛祖斬成了無數石頭。
如雷般的轟鳴聲,不停地響起。
山崖迸裂,泥石俱下,樹木連根被拔,寺廟搖搖欲墜。
到處是僧人的痛哭聲、慘嚎聲。
所有人都離開了山峰,遠在數十里之外,看著不停崩塌的崖體,神情微惘,被這畫面震撼到不知如何言語。
七念還有很多僧人,都沒有走下山道。
忽然間,天地間響起一道極為刺耳的聲音,那是地底深處岩石與岩石的摩擦聲,是沉重山體破裂,然後滑動,在斷面上產生的異響!
巨峰從根部斷裂,然後向著東方緩緩倒下!
山峰實在太高,起始時的速度很慢,直到最後才緩緩加速,當山體最終落到原野上時,沒有砸中人,然而引發的地震,卻帶來了很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