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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了個懶腰,過於勞損的肌肉與骨骼關節發出澀澀的磨擦聲,然後他低頭在桑桑圓乎乎的臉上狠狠地親了幾口,叭嘰作響。
「黑……豬。」
「黑……豬。」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黑……豬!」
寂寞的歌聲里,他背著桑桑,綁著大黑傘,揮著鐵刀,在山崖上攀來爬去,熟練至極的砍來削去,刻出一道又一道嶄新的線條。
佛祖有雙秀氣的小腳。
佛祖的袈裟漸漸變了模樣,顯得有些飄逸,式樣簡單,拖著裙擺,就像是有人在小小的身軀上套了件寬大的侍女服。
三年後,桑桑醒了過來。
她看著這件眼熟的侍女服,沉默不語。
寧缺咬著根蓮枝,問道:「感覺怎麼樣?像不像?」
桑桑說道:「我現在再來穿,必然不會這樣寬鬆。」
寧缺說道:「身材雖然變了,但在我眼裡,你現在和當年還是一樣。」
桑桑說道:「修到哪裡了?」
寧缺指著峰頂說道:「明天就要開始替佛修面。」
桑桑有些意外,而且有些意外的是她並沒有流露出喜悅的情緒。
她說道:「比前面那些年快了很多。」
寧缺笑著說道:「無它,唯手熟耳。」
桑桑說道:「修完便能結束?」
寧缺說道:「當然,很快就能結束這一切。」
桑桑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是的,一切都快結束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修佛(四)
「你就不好奇我為什麼能修的這麼快?」
「你說過,手熟。」
「客氣話都聽不出來?」
「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聽過你說話。」
寧缺沉默了會兒,說道:「我也很多年沒有聽過你說話。」
桑桑也沉默了會兒,說道:「那麼,為什麼?」
「因為我的猜想是對的,修佛十六年,你的毒越來越清,雖然沒有醒來,也讓我越來越強大,自然越來越快。」
寧缺高興地說道:「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我現在的雕刻技法真的很好,你給我塊爛木頭,我雕出來的物件在人間至少要賣幾百兩銀子,我現在可不單單是符道大家,我也是雕刻大師,不,是一代宗師。」
桑桑輕輕嗯了聲,顯得很平靜。
寧缺有些驚訝,說道:「我說的很多銀子哎,你怎麼沒點反應?」
桑桑喔了聲,過了會兒說道:「我有些累,想再睡會兒。」
每次她醒來,說不了幾句話,便會再次沉睡,寧缺不再像前幾次那樣失落,想著雖然心毒漸去,桑桑還是虛弱,確實應該多睡會兒。
睡眠是恢復精神最好的方法——桑桑前後已經睡了十六年,他這十六年裡便沒有睡過,睏倦疲憊到了難以想像的程度。
他從懷裡摸出曬乾的蛙肉乾,撕下幾絲塞進嘴裡開始咀嚼。
青蛙肉纖維長嫩,只要烹調得法,便會非常好吃,比如香辣鍋,比如青椒水煮,或者烤炙,但再好吃的美味,長年累月不停吃,最後在食客的嘴裡總會變成木渣,再貪吃的人,連吃十六年青蛙,也會想吐。
寧缺沒有吐,他的臉上沒有表情,機械的咀嚼著,顯得很木訥,直到把嘴裡的干蛙肉全部咀嚼成碎茸,然後咽下。
童年時的悽慘遭遇,讓他清醒地認識到,人類最難對付的敵人絕對不是難吃的食物,而是沒有食物,因為飢餓比死還要恐怖。
上個十年的末段開始,他便很少在食物上花心思,時間太漫長,孤單太難熬,他把所有的時間與精力都花在修佛上,想早些離開這裡,於是他在金色池塘里捕了很多蛙肉,然後晾在崖壁上,風吹日曬變成肉乾,這些蛙肉乾便變成了他最主要的食物,根本不需要花時間處理,餓了便取些出來吃。
風乾的青蛙肉沒有任何味道,無論如何咀嚼也嚼不出什麼香味,很難下咽,他坐在崖畔看著原野里的佛與菩薩,用對方的痛苦來當調料。
原野里的佛與菩薩們變得越來越憤怒,隨著他把佛祖的身形修的越來越不像樣,還給佛祖雕了件侍女的衣裳,這種憤怒達到了頂端,迴蕩在天地間的頌經聲變得越來越威嚴,向他身體落下的佛光越來越恐怖。
真正恐怖的還是那隻數百丈高的青獅。
青獅前蹄上滿是血與泥漬,它低下獅首,緩緩舔舐受傷的前蹄,不再像前些年那樣嘯聲不斷,沉默里卻積蘊著極大的霸道兇險意味。
前些天青獅終於踏進了金色池塘,雖然沒能奔至山下,只踏破了數片池塘,便被佛祖的禁制震回原野上,但畢竟算是有了進展。
青獅並沒有變強,只是佛像在寧缺鐵刀下被修的日漸變形,佛祖遺落在此地的法力日漸變弱,禁制自然也變弱。
數百丈高的青獅不再療傷,抬起頭來,獅首破雲而出,畫面很是震撼,它望向佛像上的寧缺,神情莊嚴而冷酷,充滿必殺的決心。
寧缺很疲憊很睏倦,桑桑再度沉睡,讓他很黯然,而且他覺得蛙肉真的很難吃,所以他這時候的心情很糟糕。
他想休息會兒,做些別的事情,來調劑一下枯躁寂寞的修佛生涯,恰在此時,他看到原野上青獅昂首挑釁,頓時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