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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莫山山被老僧一眼所制,識海嚴重受創,意識無法控制住自己身體的任何部位,然而不知為何他竟克服了這種障礙,強行控制了自己的身體,而此時老僧正俯首準備啃噬葉紅魚的血肉,應該無法注意他的動靜,正是偷襲的大好機會。
老僧餘光里看到那抹刀光時,寧缺手中的朴刀距離他的脖頸只有半尺的距離,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都無法再阻止死亡的到來。
然而餘光依然是目光。
老僧看到了那抹刀光,心意便動。
除了昊天的神聖光輝,世間沒有比心意更迅速的事物。
一股並不強大卻境界醇和到了極致的精神力量自老僧目光里散漫透出,骨屍山間無數根白骨因應氣機,紛飛而起,一根粗壯的腿骨橫擋在那抹雪亮刀光之前!
這根純白的粗壯腿骨,不知道是當年哪位魔宗強者的遺存,靈魂早失卻強悍猶在,與刀芒猛烈相撞,出現一個極大的豁口,竟沒有從中斷開!
整座房間都是小師叔當年布下的樊籠陣法,朴刀上兩位師兄刻置的符文無法吸附到任何天地元氣,他竟根本無法正面對抗老僧念力直接控制的那根骨頭!
寧缺悶哼一聲,刀鋒處傳來的巨大力量,直接讓他的腕骨折斷,身體猛地向後疾飛,人在半空中便是一道鮮血自口中噴了出來。
骨山間,被老僧念力激發的那些白骨碎屑緊綴而至,噼噼啪啪擊打在他的身上,就仿佛是暴風驟雨一般,瞬息之間,他便遭受到數百數千次重擊,鮮血不停噴涌,身上的骨頭不知道斷了多少根。
啪的一聲,寧缺重重摔倒在地,又是一口鮮血噴在了衣襟之上,好在那些白骨構成的暴風驟雨,離了骨山的範圍便簌簌落地,沒有再次攻擊。
源源不斷的痛楚從身體各處傳來,仿似所有骨頭全部斷了,寧缺皺著眉頭,以朴刀刺地想要站起,但終究還是無法抵抗體內的傷勢,單膝重重跪到了地面。
老僧臉色蒼白,雙頰下陷,眼瞳里幽光大作,身體微微搖晃,很明顯為了應付寧缺的偷襲,他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數十年積蓄的力量和先前那口血食,都被迫消耗一空,然而無論他怎樣虛弱,掌心卻依然死死控制著葉紅魚。
隔絕天地氣息的裁決陣,對修行者而言是最恐怖的存在,因為沒有天地元氣,絕大多數道術都完全無法施展,尤其是蓮生大師先前那一眼裡蘊著的無上境界,直接創傷修行者的識海,讓他們根本無法用意識控制自己的身體,處於這種境況里的修行者,就像是失去了毛筆的書家,失去了七弦琴的音律大家,徒有其識卻喪失了所有能力,想必會陷入完全的絕望之中。
但寧缺和世間絕大多數修行者都不一樣,他剛剛學會修行,過往十餘年來掙扎於生死邊緣時,他依靠的從來不是什麼道法飛劍,而是自己的身體和身後的三把刀。
被蓮生大師一眼重創識海,也無法讓他陷入絕望,因為無數場戰鬥磨礪下來,他對肉體的控制力強大到一般人很難想像的程度,甚至身體的骨骼肌肉都能夠自己控制,先前那段漫長對話的時間當中,他一直在不停以高頻率繃緊放鬆肌肉,就是想讓身體真正地鬆弛下來,脫離識海控制而做出自己的應對。
必須要說寧缺確實是很擅長戰鬥的人,尤其是處於這種以弱敵強看似絕望的境地中時,他越是冷靜戰鬥意識越是強大,只可惜雙方之間的實力差距已經大到單憑判斷推算和戰鬥意識無法彌補的地步。
「你對身體的控制能力居然強到了這等程度?」
老僧略感詫異看著半跪在地面上的寧缺,兩道白眉緩緩飄起,低聲感慨說道:「荒人雖然體魄強健,但在意識與身體的主輔關聯上較諸你竟還有所不如,想不到這一代的書院行走竟是個修魔的上好材料,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
寧缺受傷嚴重,再也無法握緊手中的刀柄,身體搖晃兩下,終於是再次摔倒在地,也沒有聽清楚老僧說了些什麼,擦掉唇角的血水,痛苦地咳嗽了兩聲。
先前發生的事情太快,莫山山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此時看著寧缺倒在血泊之中,眼眸里滿是擔憂神色,卻沒有辦法靠過去看他究竟怎麼樣了。
寧缺看著她的神情,艱難以手撐地慢慢挪了過去,與她相背而坐,又痛苦地咳了兩聲,喘息著虛弱說道:「暫時還不會死,但這下真動不了了。」
老僧看著他,越看越是歡喜,惋惜說道:「如此美材良資,如果不是書院弟子,我真想將一身衣缽傳給你,看看日後你究竟能到哪一步。」
寧缺曾經真的以為自己是修道天才,但這輩子歷經千辛萬苦才踏入修行道,一入修行道便見著太多真正的強者,還有二師兄陳皮皮這等怪胎,又遇書痴道痴這些天才少女,才漸漸斷了那等痴念,認識到自己在修行方面的資質不過庸庸之輩。
所以此時聽著老僧的感慨,他不禁感覺有些怪異,艱難翹起唇角,喘息著自嘲說道:「雪山氣海只通了十竅,居然也能是美材良資?」
老僧看著他虛弱說道:「你若願修魔,便是一竅不通又如何?」
寧缺虛弱地靠著莫山山的後背,看著骨山裡的老僧艱難一笑,說道:「大師,我現在願意跟著你修魔,那你能不能把我們幾個人放了?何必再打生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