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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緣故自然是因為簡大家曾經對這個少年表示出某種程度的關切,這種關切並不顯眼,但對於向來對男子不假辭色甚至有些厭惡的簡大家來說實在是太過罕見,水珠兒陸雪倒無所謂,但對於其他那些姑娘們來說,若能討了簡大家的歡心,別說是對寧缺親熱些,即便是用姑娘家的肉身施捨供奉幾夜又算得了什麼?
然而書院的同窗們並不知道這些原因,也不知道在這個春天裡,寧缺多少次進出紅袖招無礙,他們看著酒桌旁的鶯鶯燕燕,聽著那些嬌聲脆語,早就已經傻了眼。
司徒依蘭終於緩慢地放下了茶杯,嘴也閉了起來,但看著那位自己兩次都未曾請動的陸雪姑娘此時正溫柔坐在寧缺身旁磕瓜子閒話,忍不住望向身旁做男裝打扮的金無彩,滿臉震撼嘆道:「褚由賢沒有撒謊,寧缺真的可以橫趟紅袖招,這傢伙……比我那些自命不凡的堂兄們面子可要大多了。」
正說話間,寧缺與諸位始娘久別寒暄結束,揖手溫存告別,然後右手微抬虛扶著陸雪姑娘的手,向司徒依蘭這桌走了過來,笑著說道:「司徒小姐,陸雪姑娘我可是給您帶過來了,您可得憐她近日練舞辛苦,早些放她回去休息。」
司徒依蘭站起身來,佯怒實喜說道:「我們女兒家說話,要你管這多閒事。」說完這句話,她轉身向陸雪行了一禮,極認真說道:「陸雪姐姐,一直想見您向您請教胡旋舞的中三路踢法,今日有幸相見,還望您不吝賜教。」
陸雪微微蹙眉,她確實有些疲憊,只是更清楚在這些長安貴人貴女面前,若還要擺出什麼名妓的作派,實在不是什麼好的選擇。
金無彩也站起身來,右手摺扇在左手虎口輕輕一敲,微笑說道:「陸雪姑娘,我司徒姐姐想學這胡旋中路三踢,是因為雲麾將軍年底六十大壽,想以此舞為獻禮,倒也不見得是今日一定要學,只是希望你能留些時間給她。」
「原來如此。」陸雪微微一笑,說道:「那我今夜便跳個一小段好了,來日司徒小姐若有所請,只需提前知會個時間,不拘您來還是我去府上,都極方便。」
胡舞與草原蠻族無關,而是來自月輪國,據傳其根源乃是月輪國極西某雨林部落祭祀之舞,以節奏明快著稱,尤其是舞者身體上半部做天女散花靜態狀,下半身則是疾速顫抖,腰腹大腿踏歌而行,會形成一種極鮮明的對比美感。
這種舞蹈的難度極大,下路三踢相對還比較容易實現,而如果要完成中路三踢甚至是上路三踢卻還要保持上半身的端莊靜止,卻是極其困難。全天下最好的胡舞姬就在大唐的長安城內,就在紅袖招內,也正是陸雪。
鏘鏘琵琶聲中,隱有豎笛絲縷飄起,安靜的樓堂內燈光微暗,簾幕起時身著露腹裹臀紗舞袍的陸雪翩然而至,目光溫柔微垂,雙手合什於白酥胸前,無論是指尖還是眼睫毛都不曾顫抖一絲,然而她赤著的雪般雙足卻在和著音樂聲緩緩起舞,尤其是隨著琵琶催的越來越急,雙足輕踏舞台的頻率越來越快,被紗舞袍緊緊裹住的大腿與臀部像閃電般不停顫抖,袒露的腹部盪起細微的美紋……
一曲舞罷無數喝彩聲震天般響起,然後樓堂內復又歸於並不聒噪的溫暖熱鬧之中,司徒依蘭極認真地向陸雪姑娘敬了一杯酒,眾人又隨意說了幾句,已有疲憊之色的陸雪姑娘溫柔告歉,便回自家院子休息。
美人胡旋最是佐酒佳品,今夜紅袖招樓堂里本又是二十來位正值青春好熱鬧的青年學子,頓時酒水便下得快了起來,文雅的蒙書酒令聲里夾雜著擲籌遊戲發出的梆梆聲,堂間好不熱鬧歡快。
今夜寧缺被褚由賢和青樓管事合力推出了一個極大的風頭,自然成了酒場的中心地帶,不論平日裡熟或不熟,同窗學子們紛紛持觥上前,出於各種理由毫不客氣地一通猛勸,最開始時眾人還會行些酒令劃些酒拳,待發現寧缺這廝真可謂是行酒令劃酒拳的天才,竟是十餘局全部勝利後,博酒頓時變成了灌酒。
寧缺性喜飲酒,更喜酒後風味,這些年跟著桑桑也算是基本上酒水沒有斷過,只可惜或者說可悲的是,喝了這麼多年酒他的酒量卻是一點增長也沒有,基本上還是屬於那種看著酒饞喝了酒亂酒後因為醉得太厲害基本上沒有亂性機會的境界。
被這多同窗一通猛勸猛灌,五六杯酒催得急了,原本只有七分的酒意頓時躍升到了十二分,他強行睜著迷糊的雙眼,想要假裝自己還是清醒的以嚇退敵人,但已經有些口齒不清的話語卻暴露了自己的孱弱底氣。於是他想抱觴望月以冒充一下孤獨躲酒卻發現夜空里還是沒有月亮,他想倚欄傾酒入湖醉魚念詩來模仿一下絕望卻發現自己已經無法走到欄邊而且已經記不得任何一首詩。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
不知何時,他所在的酒桌被人移到了樓後欄邊,恰恰近了那面小池濕竹,只是他已經半癱在桌沿,早就忘了自己曾經打算做些什麼。
欄畔的環境比堂間要安靜了很多,司徒依蘭坐在他旁邊,右腳蹬在欄上眯著眼睛看著滿天繁星出神,右手提著一小壺清冽的玉樓雪擱在欄外輕輕搖晃著。很明顯這位貴女的酒量要比寧缺好得多,眼眸里的光澤十分明亮,她忽然開口問道:「寧缺啊,你和公主姐姐是怎麼認識的?」
寧缺抬起頭來,揉了揉眉心,然後舉起筷子不停尋找著醋泡青菜頭,隨意回答道:「在路上認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