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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缺笑了起來,說道:「世間皆稱隆慶皇子只差一步進知命,如果他真進了知命,我就算想狗血也狗血不了,而且……」
他笑意漸斂,平靜說道:「神殿會尊敬書院,但不代表畏懼書院,尤其是隆慶皇子這種人物,他一定會尋找機會親手擊敗甚至殺死我,以此完善他所謂的道心。如果他進了知命,真可以把我揍成一條狗。」
莫山山靜靜看著他,仿佛看著雪埡外的風雪,猜想著他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東西,沉默很長時間後,輕聲說道:「你想戰勝他?」
「驕傲與自信來自於實力,我不是二師兄。」
寧缺說道:「所以我並不奢望現在就能戰勝他,但我想,如果有可能延緩他進入知命境界的腳步,也許有一天我能追上他。」
「我想你應該有時間,雖然時間不見得足夠。」
莫山山看著他,慣常木訥無表情的臉上,出現一道很罕見的笑意,這抹笑意有些生澀,卻充滿了欣慰溫暖和鼓勵的意味。
「修行五境,終境最難,要上知天命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雖然我現在能寫出半道神符,那只是僥倖得到的大機緣,我始終看不到知命境界的門檻在哪裡。」
莫山山看著他繼續說道:「隆慶皇子雖然被公認為年輕一代中最有可能第一個進入知命境界的人,但我想他不過是看到那道門檻,距離邁過那道門檻還有一段時間。前些日子我在想,神殿讓我們進入荒原也有這方面的考量。」
寧缺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皺眉不解問道:「你也曾經說過,隆慶不如道痴,如果隆慶都已經看到知命境界的門檻,那道痴呢?」
「也許她邁過了一隻腳?也許她只是看到那道門檻。」
莫山山說道:「道痴的強大,並不僅僅在於她的修行境界,更在於她對道術精妙的掌握,據聞神殿掌教曾經贊她萬法皆通,你可以想見一二。」
寧缺聽著萬法皆通四字,不由一震,正想再問得更具體一些,忽然間眉梢一挑,手臂一探握住了身後的大黑傘。
埡口外的風雪之中響起一道極微弱的箭鳴。
莫山山雖不似寧缺這般對箭聲極度敏感,但身為洞玄上境的修行者,發現羽箭的速度也並不稍慢,露在袖外的手指輕動,便拈住了一張符紙。
寧缺伸手阻止,因為他聽出羽箭的方向,應該與己等無關。
一枝羽箭深深射進雪埡外的緩坡。
藏在雪坡里的一隻雪兔後臀被箭簇撕裂,拼命掙動彈躍而起,跳進了埡口。
雪兔摔進雪埡里,彈動幾下便斃命。
雪地上寧缺寫的那些字,被蹬得一塌糊塗。
沉重的腳步聲在埡口外的雪坡上響起,寧缺用目光示意莫山山此事交給自己處理,伸到後背的手鬆開傘柄,向上握住刀柄。
一個穿著獸皮棉服的人,翻過了雪埡邊緣,搜索受傷雪兔的目光,首先看到了兩匹駿馬,然後看到了寧缺和莫山山,不由一驚,拉弓搭箭對準二人。
寧缺微微皺眉,看著那人雙手間的短弓,注意到弓材有些特殊,弓弦里的絞絲微微閃光,似乎用的不是獸筋,接下來他才注意到,有幾絡長發從那人的帽沿處飄了出來,仔細看那人面容,原來是個三十多歲的婦人。
他握著刀柄,平靜看著那名婦人說道:「我們無惡意。」
莫山山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要做些什麼,雖然她已經能確認這名婦人只是一個普通人,但在如此靠近荒人部落的地方,難道不應該更加小心謹慎才是?
那名婦人聽著寧缺的話,表情顯得有些驚詫,急忙向後退了兩步,後腳踩在雪埡邊緣,與寧缺拉開足夠的距離,才顯得稍微放心了些,問道:「中原人?」
她說話的腔調有些怪,舌尖很少彈動,字與字之間的時間距離非常標準,從而顯得平直強硬,不過只是這三個字,倒還能聽懂。
寧缺看著婦人,認真問道:「荒人?」
婦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警惕地看著二人,雙手間的那把短弓拉得更緊,發出一陣輕微的變形聲響,似乎隨時可能射出箭來,繼續問道:「中原人?」
莫山山不擅長撒謊,這種情況也不需要撒謊,面無表情回答道:「我是大河國人。」
那名婦人搖了搖頭,說道:「沒聽說過。」
莫山山指著寧缺說道:「他是唐人,我想你應該聽說過。」
寧缺心道壞事,千年之前正是大唐帝國把荒人趕到極北寒域,雙方之間可以說是仇深似海,這荒人婦女知道自己是唐人,哪裡有不發飆的道理?
他握著刀柄的右手微微一緊,準備搶在婦人動手之前砍翻對方。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名婦人聽到唐人二字後,只是微微一怔,並沒有什麼太激烈的反應,情緒反而變得穩定下來,說道:「唐人我聽說過。」
寧缺蹙眉問道:「聽說過?」
「嗯。」婦人用她那種特有的腔調說道:「部落里所有人都知道,很多年前就是因為祖先們打不過你們,我們才搬走的。」
寧缺越發不解,問道:「那你知道我是唐人,為什麼不生氣?」
婦人收回弓箭,面無表情說道:「打不過就要認輸,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寧缺撓了撓頭,說道:「好像……這麼說也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