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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缺深深呼吸,平靜心神,把這根羽箭擱在黃楊硬木弓上,左手五指微松微緊,念力自識海釋出,傳向箭枝上的那些符線。對於普通符師而言,他的念力便是鑰匙,他寫出來的符便是鎖,只有自己的念力才能激發符文的力量。
嗡的一聲,緊繃的黃楊硬木弓弦彈回。
幾乎同時,念力激發了箭杆上的符文。
硬弓之間一陣清風生出然後迅疾四散,而那枝箭……卻不知飛去了何處。
平靜如鏡的湖面上沒有羽箭飛過的痕跡。
湖對面的山林里沒有羽箭飛過的痕跡。
湛藍的天空下,找不到一絲羽箭飛過的痕跡。
凡走過爬過飛過都必有痕跡,那麼這枝刻著風符的箭瞬間消失去了哪裡?
寧缺怔怔放下硬木弓,回頭向六師兄投以詢問的目光。
六師兄攤開雙手,憨厚的臉上滿是惘然神情。
就在這時,七師姐從鏡湖中心那方亭榭里走了出來,只見她柳眉倒豎,怒不可遏,頭上身上滿是極細微的木屑,仿佛剛從哪個伐木場庫房爬出來一般。
寧缺看著七師姐如此狼狽的模樣,忍不住大笑起來,心想師姐真像傻姑啊。
六師兄常年鑄兵刻符,性情憨厚卻是目光犀利,早已瞧見七師妹身畔緊握著的右手因為憤怒而不停顫抖,掌心裡握著一枝金屬打造的寒冷箭簇,頓時身體微僵,心頭微寒,二話不說掉頭就走,進了自己的打鐵房緊緊關上了房門。
寧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疑惑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打鐵房,然後回過頭來,衝著亭子裡的七師姐喊道:「師姐,你有沒有看到一枝箭?」
七師姐強行壓抑著怒火,微笑說道:「什麼箭?」
「就是一枝……箭杆花里胡哨的箭。」
七師姐笑了笑,伸出右手緊握著的那根箭簇,問道:「是不是這個?」
寧缺吃驚說道:「就是這個……噫,怎麼只剩了個箭簇?杆子跑哪兒去了?」
七師姐輕拂頰畔髮絲,撣去發間夾雜著的木屑,風情萬種微笑道:「在這裡。」
寧缺終於醒過神來,毫不猶豫轉身便往打鐵房方向狂奔,大聲喊道:「六師兄!救命!快開門!」
還沒有跑到打鐵房處,寧缺悶哼一聲停止了奔跑。
他艱難扭頭望向自己身後,臉色蒼白,險些哭了出來。
他屁股上多了十幾根繡花針,針針入肉。
亭榭中,七師姐輕拈繡架,冷笑說道:「刀劍針,現在居然輪到箭了!不給你些教訓,真不知道日後你會不會把火器也拿來瞎整!」
小小插曲之後,研製符箭的創新工作依然要繼續,而且因為湖畔的這番鬧騰,又多了兩個看熱鬧的圍觀群眾,陳皮皮剛剛給松下棋痴送完飯,暫時沒有什麼事情做,七師姐則是因為在湖心亭里要時刻防備頭頂再下一場木屑雨,實在難以靜心繡花,所以乾脆放下繡架過來看稀奇。
「就算箭杆能刻符,但風符之力加上弦力,根本不是箭杆本身能夠承受的力量。」
七師姐提著一個鍋蓋,拍掉肩頭殘留的木屑,望著正專心準備試驗的寧缺和六師兄說道:「如果不把這個問題解決,怎麼試都沒用。」
「從前有人這樣試過嗎?有。他們成功了嗎?沒有。那些前賢神符師比你寧缺更天才嗎?是。他們成功了嗎?沒有。所以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還要堅持這個想法。」
陳皮皮提著送飯用的精鐵鍋,搖頭說道:「你這純粹是在浪費時間和生命。」
這兩位圍觀群眾看似七嘴八舌出主意,實際上從未放棄過打擊寧缺自信心的任何機會。寧缺倒也並不在意,直接拉弓搭箭,說道:「準備了。」
「前無古人之新式符箭第四次實驗,倒數開始,三,二,一,發射!」
陳皮皮大聲喊道,當他喊出發射二字後,第一時間提起手中的精鋼鍋擋住自己的臉,只是因為臉太胖太圓,雖然那口精鋼鍋已經極大,卻還是露了一圈肉邊在外,模樣看上去極為滑稽可笑。
七師姐比他速度更快,在他喊出三字時,已經用雙手把鍋蓋舉了起來,拼命地護住了自己的如花容顏。
即便是寧缺,在射出這枝符箭之後,也在第一時間躥到六師兄身後,用師兄強壯如山的身軀,擋住任何可能發生的意外。
前面三次符箭試射,造成了極為慘烈的後果,湖面那些泛著白肚皮的魚,還有林中那隻被炸得血肉模糊的黑鳥,便是這種慘烈的直接證據。
六師兄沒有遮臉,認真地在天空中找尋著那枝符箭的蹤跡,身為武器研發製造人員,他從來不缺少這種冒險精神,看了片刻後他搖頭說道:「好了。」
七師姐從鍋蓋後小心翼翼探出小半張臉,問道:「師兄,箭在哪兒?」
六師兄指著湖對岸遠處的那方密林,說道:「好像是去了那邊。」
陳皮皮放下精鋼鍋,大笑說道:「那是二位師兄彈琴吹簫的地方。」
七師姐擺擺手,說道:「沒事兒,這兩個師弟一旦開始彈瑟吹簫,什麼事情都不會記得,別說淋一身木屑,就算屁股被箭頭扎進去,也沒有什麼反應。」
聽著這話,寧缺身體微微一顫,對六師兄說道:「看來箭杆材料確實不行。」
六師兄從箭筒里取出最後一根符箭,問道:「還要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