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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道鐘聲,同時在他的心裡響起。
佛鐘可以清心,可以助信徒禪定,寧缺的識海深處有蓮生的意識碎片,自然感應更為清晰,下意識里向禪寺深處走去。
循著鐘聲,他來到白塔寺正殿前,只見檻內有數百名僧人正在虔誠頌經,隨著經聲,殿內的那尊佛祖像顯得愈發慈悲。
佛祖在靜靜看著他。
經聲入耳,便是佛音,美妙至極。
寧缺站在檻伴,漸漸痴迷其中。
小院內,桑桑醒來。
枝頭那隻黑鴉,怪叫一聲,振翅而飛。
她的目光隨著黑鴉,落到了天空上。
她覺得天空有些眼熟,很是好看。
她看了很長時間,神情漸痴。
痴,起於情。
情愛里無智者。
情不知所以。
痴,便是愚。
第一百二十一章 燎原
殿裡走出一名僧人,那僧人年歲不大,面色黝黑,有些微胖,兩眼間的距離有些遠,看著有些憨傻,或者說稚拙,眼眸子卻極清亮。
僧人手裡拿著個白白胖胖、冒著熱氣的饅頭,一路啃著,臉上滿是開心喜悅的神情,沒有看清楚路,一頭便撞到了寧缺的身上。
「哎喲英喲。」
僧人揉著頭頂,手指在香疤上拂過,左手依然緊緊攥著饅頭,手指都陷進了白軟的饅頭裡,眼裡滿是淚花,看來真的很痛。
相撞是因為他沒有看見路,不關寧缺的事情,但不知為何,寧缺看著僧人憨痴的神態,自然生出憐惜,溫言道歉。
僧人看著寧缺的臉,忽然怔住,忘了疼痛,忽然變得高興起來,把饅頭伸到他的眼前,眉開眼笑說道:「我請你吃。」
寧缺覺得好生突然,問道:「為何要請我吃?」
僧人說道:「因為你和我很像,師父說我是好人,那你也是好人。」
寧缺看著他憨傻的模樣,心想自己哪裡和你像了?問道:「你是誰?」
僧人憨憨說道:「我叫青板子。」
寧缺看他的神情和說話語調,便知道此人心智大概有些發育不全,隨意問道:「青板子從哪裡來?」
青板僧不肯回答,把饅頭舉的更高了些,快要觸到他的嘴。
寧缺明白了,從他手裡接過饅頭咬了…
青板僧開心地拍了拍手掌,牽著他的手向寺牆某處走去,指著某道側門外滿是青苔的石階說道:「我從這裡來。」
寧缺看著石階,隱約胡白了,此人龘大概是個棄嬰,被親人拋棄扔到白塔寺外的石階上,然後被寺中僧人收留,就這樣長大成人。
「為什麼你說我和你長的很像?」他好奇問道。
青板僧抿了抿嘴唇,有些害羞說道:「師父說我是痴兒,有宿慧,寺里的師兄弟們也都說我痴,你先前看著也挺痴的,那你自然有契根。」
寧缺心想,一代高僧蓮生便在自己的意識里自己當然有慧根,只是……寺里僧人說青板痴,那是痴呆,和宿慧又有何涉?
青板僧天真憨稚可喜,寧缺自然不會說破這些事情給他增添煩惱,從而讓自己徒增煩惱,任他牽著自己的手在豐里閒逛著。
寺里鐘聲悠遠 寧缺心境漸寧,先前在湖畔看著白塔與水影所產生的奇怪感覺漸漸消失,這讓他覺得很舒服。
在寺里偏殿的禪房裡,青板僧把他師父留給他的三百多冊佛經全部搬了出來,請寧缺觀看,就像是小朋友向同伴炫耀自己的寶貝。
寧缺不忍令他失望隨意拾起一本佛經開始閱讀,不時讚嘆兩句,青板僧在旁抓耳撓腮,滿臉喜色,說不出的開心。
經書之中自有真義,寧缺先前只是隨口附和讚美,待看進去後 發現確實有些意思 竟漸漸沉浸其中,忘了歸去。
醒來時,偏殿外早已夜色深沉,他很是不安,趕緊起身,搖醒蒲團上早已睡著的青板僧,離開白塔寺走回小院。
他之所以不安,是因為自己貪看佛經不知時間流逝,竟然忘了做晚飯現在把吃飯睡覺當成最重要事情的桑桑,會怎麼看自己?
桑桑不在小院裡,而是在院外的溪嘩樹下,聽到寧缺的腳步聲,她沒有轉身看他,而是繼續看著天,鬢間的小白花在夜風裡輕顫。
寧缺走到她身邊,對今天忘記做晚飯一事表示了最真摯的歉意。
桑桑的心情很好,因為她看了整整一天的天,天很好看,她早就忘記了要吃飯的事情,所以對寧缺展示了自己寬容。
當天夜裡,在院中吃完晚飯,寧缺說起今天在白塔寺的所見所聞,提到那個天生痴傻的青板僧,說道:「明天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有些新朋友,總是好的。」
桑桑像一個普通主婦那般說道,卻沒有答應陪他明天去白塔寺,因為她想留在院裡看天,天真的很好看,她怎麼看都看不夠。
隨後的日子裡,寧缺除了陪她在城裡閒逛外,很多時間都留在了白塔寺里,與青板僧說些不知所以的話,聽著鐘聲讀那些佛經,心情頗為寧靜,有時候也會從寺裡帶些素齋回去給桑桑吃,桑桑卻不怎麼喜歡。
桑桑依然嗜睡,睡醒後就看天,從清晨到日暮,在樹下在溪邊,她靜靜地看著天,覺得天很好看,又覺得這片天有些奇怪。
有一天,寧缺說白塔寺里也能看天,桑桑覺得很有道理,便跟著他去了白塔寺,好雖然不喜歡寺里的素齋和那些和尚,但覺得那片湖很美麗,湖裡倒映出來的天又是一番好看,於是她便開始坐在湖邊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