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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紅魚面無表情說道:「我的童年回憶,就像光明神殿那位與你的回憶一樣,都是最想忘記最厭憎的畫面。」
說話的時候,她依然撐頜倚著墨玉神座,看著座前黑色的地面,沒有回頭沒有轉身,沒有向神座下方的寧缺望上一眼。
寧缺看著神座上方她美麗的側臉,忽然說道:「我在臨康城裡見過葉蘇。」
如果在接到那封信之前,聽到寧缺的這句話,葉紅魚接下來說的話可能會有些不同,那麼誰也不知道這場交談最後的結局是什麼。
此時她只是淡然說道:「昊天能知世間一切事,你來到桃山可以瞞過掌教,瞞過我,但不可能瞞過她。我不知昊天在想些什麼,我自不會妄加干涉,你註定將要死在這座山上,不見得要死在我的手中。」
說完這句話後,她閉上眼睛,再也沒有說話,仿佛再次入睡,空曠的裁決神殿裡聽不到任何聲音,安靜的令人心悸。
寧缺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向後退去。當裁決神殿上方那盞巨大而冷清的水晶燈,再也照不到他的臉時,他對她說道:「多謝。」
從進入裁決神殿的那一刻開始,他便把自己的性命交給了葉紅魚。只要她睜開眼睛後向他看上一眼,或者說一句話,便會有無數神殿強者出現,但她什麼都沒有做,他感謝她的提醒,也感謝她的不殺之恩。
黑暗裡不再傳出聲音,連呼吸聲也沒有,寧缺悄無聲息地離開,葉紅魚依然沒有睜開眼睛,靜靜地撐頜坐在墨玉神座里。
多年前她便和寧缺說過,總有一日他們會在戰場上相見,然後你死或者我活。她和他之間從來沒有什麼能超過生死的美好回憶。
殺死寧缺能夠讓這場戰爭馬上寫下句號,按道理來說,身為裁決大神官的她不應該有任何猶豫,但她最終選擇了沉默。因為她想讓陳皮皮活著,既然她不能為兄長做些什麼,便只有希望寧缺去做。
最關鍵的問題在於,她不知道光明神殿那位是不是正在看著這裡,她不知道那位究竟對寧缺做了怎樣的安排。
本應在天穹之上的存在,來到了人間,於是如今的人間便變得紛亂複雜起來,即便天諭大神官、李青山和歧山大師同時重生,觀主恢復巔峰境界,只怕也算不明白這盤棋局最後的走向在哪裡,因為天不可測。
裁決神殿裡安靜無聲,葉紅魚撐著頜,靜靜坐在墨玉神座里,想著馬上便要到來的光明祭,漸漸睡去,因為她不想再想。
血色的裁決神袍,把她完美的身軀遮掩,血色的黑玉神座,不停地滋養著她的心境,她顯得那般的威嚴,又是那般的孤單。
大治三千四百五十年秋,光明祭在桃山正式召開。
桃山前的數座小鎮,已經戒備森嚴,兩千餘名護教騎兵穿著帶著符線的盔甲,騎著神駿的座騎,面帶警惕之色四處巡視。桃山前坪的戒備更是令人震撼,百餘名身負神刀的西陵神衛,像鷹一般盯著四處的通道。
清晨時分,來自各國的使團和信徒們陸續進山,山道上卻是安靜無聲,沒有任何人敢大聲喧譁,不是因為前坪隱隱傳來的教典禮樂有靜心之效,而是因為籠罩住整座桃山的嚴肅神聖氣氛。
十餘名符師和陣師站在桃山前坪中央,開始啟動事先已經布置好的大陣,陣意大作,桃山間秋風漸肅,風中隱隱有桃花碎絮,山麓間的天地元氣應召而至,數十面昊天教旗呼嘯而振,桃山裡的四十七道瀑布,迎風而碎,變成無數細碎如粉的水滴,被風颳拂至桃山前坪,然後緩緩落下。
細雨灑落山前,塵埃驟斂,秋燥皆無,平整的石坪地面被洗的乾乾淨淨,中間那座由白石築成的祭壇更是潔淨如玉。
剛剛落下的瀑布細雨,被秋陽微曬便成了水霧,漸漸升騰而起,變成三道雲霧凝成的大罩,當雲霧散去之後,便成了三道清光凝成的光圈,把桃山重重罩住,清光漸斂無蹤,但三座大陣已然布成。
數萬名信徒們也被細雨灑落一身,衣裳沒有被打濕,反而覺得精神為之一振,當三道雲罩變成三道光圈最終變成三座大陣之後,那些首次得見這般陣勢的信徒們更是激動地跪拜在地,不停讚美昊天。
燕國新君崇明到了,宋齊梁陣諸小國的國君也到了,清河郡諸姓代表宋閥閥主到了,爛柯寺主持觀海僧到了,佛宗天下行走懸空寺七念到了,金帳王庭國師和王庭第一武道高手勒布大將到了,來自各地的隱世散修到了,天諭院的師生們到了,四座神殿的神官和執事到了,就連雜役都來了。
這些人站在距離山麓更近處,與那數萬信徒中間隔著很遠一段距離,看著那些信徒們跪地禱告,各自有各自的心思。西陵神殿的神官執事們自然覺得驕傲得意,佛宗諸子保持著沉默,王庭國師微笑不語,勒布大將卻皺起了眉頭。
兩座神輦從桃山上緩緩而下,停在前坪上方。
中間那座神輦無比巨大,萬重幔紗里有萬丈光芒,光芒中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是西陵神殿掌教大人。
側方那座神輦相對較小,然則紅紗如血,說不出的肅殺冷冽,輦內美麗的女子撐頜而坐,神冕下黑髮如瀑,正是裁決大神官葉紅魚。
山前的數萬名信徒絕大多數是第一次看見神殿掌教和裁決大神官,看見兩座神輦之後,更是激動的無以復加,就連禱告的聲音都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