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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書院安靜嚴肅進行期考的那個清晨,他在臨湖小築殺了位修行強者,他在朱雀大街上度過一段極玄妙的時光,他在生死之間來回了幾遭,他遇到了十六年生命里最大的危機以及最大的幸運,和這些事情比起來,這些意氣之爭又算什麼?
「問題就在於你請了假。」褚由賢面無表情看著他,說道:「只要你參加期考,哪怕最後成績糟糕,遠遠不是謝承運的對手,大家也不會對你有任何意見,考試這種東西哪有必勝的道理,當日要你應戰也只是個不輸勇氣的意思……但沒有誰想到,你竟然會害怕到連考試都不敢參加,這事兒就太添堵了。」
寧缺聽著這番話不由微微一怔,片刻後笑著說道:「這是個什麼說法?難道非要我撐著病軀直闖考場,臉色蒼白艱難挪筆應試,答一題吐一口血,最後題目只答了一半,雪白試卷全被染成紅絹,然後我因血流不止而死,才算有勇氣?」
這番話說得有趣,卻又透著股極銳利惱怒的意思。
「你真病了?」褚由賢感覺到他語氣里藏著的恚怒,怔了怔後說道:「但看你現在這滿臉紅潤的樣子,誰會信你?」
然後他嘆息著說道:「昨天期考成績公布,臨川王穎拿了一科甲上,其餘五科的甲上全部被謝承運得了,聽說這些日他受了你的刺激,學得異常刻苦拼命。」
「現在書院裡都在傳,你是因為明知道不是謝承運的對手,卻不甘心就這樣輸給他,所以才想出了一個請病假休戰的主意。」
寧缺皺眉說道:「不戰而退已是丟人,更何況是以退避戰?我雖然覺得這場期考賭鬥,實在是無聊無趣到了極點,但既然答應了便不會怕,若真像你們說的,我沒病沒災,卻要裝病請假,就是為了避開期考,那豈不是懦夫所為?」
褚由賢此時真的相信他前天確實是病了,同情地看著他,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相信你,但問題是別人,尤其是甲舍那些人不會相信你,在他們甚至是書院大多數人的眼裡,現在的你……就是一個懦夫。」
寧缺無言以對,忍不住苦笑著搖了搖頭,心中本來有些恚怒不甘之意,然而想起昨夜那些奇妙的感受,他便決定不再去想這些事情。現如今咱也是能修行的天才學生了,何至於還要和這些小屁孩兒一般見識。
見識做名詞使時很簡單,做動詞使時卻是一個需要雙方互動的動作,他不想和那些認為自己是避戰懦夫的同窗一般名詞見識,卻無法阻止某些因他退賽自動獲得勝利的傢伙跑到他面前非要和他動詞見識見識。
而這便是所有青春偶像劇大部分矛盾衝突的由來。
第一百二十章 自幼殺蠻,故蠻不講理
第三聲散鐘響起,寧缺收拾好桌案上的筆墨紙硯,便準備像平日那般去舊書樓看書,他今天急著要給陳皮皮那個傢伙留言,所以走出書舍的動作顯得有些匆忙。
「鐘聲一響,我們便走了過來,本以為這速度已經算是極快,沒想到居然險些便與寧缺你擦肩而過,我不明白你這般著急做什麼?急著去舊書樓裝刻苦,還是急著離開書院,假裝自己根本不知道期考和當日的賭局?」
門口走進來一群人,為首的自然是來自南晉的謝三公子謝承運以及陽關鍾大俊。
進得門來,謝承運揖手向丙舍諸生示意,年輕的臉上無法完全壓抑住那抹傲意笑意,但還是極好地展現了自己的溫和氣度。倒是他身旁的鐘大俊攔在了寧缺身前,手中摺扇輕敲掌心,臉上神情似笑非笑,語氣極為嘲諷。
「至少要說幾句話再走吧?」
司徒依蘭站了起來,想要說幾句什麼,但想著寧缺確實沒有參加期考,那場賭局自然是甲舍的人勝了,頓時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好悻悻然重新坐下。
金無彩知道她是如何爭強好勝的一個人,忍不住搖了搖頭,然後站起身來走到謝承運身前,溫和輕聲恭喜,溫婉面容上笑意如和風輕拂。
「要我說幾句話?」
寧缺看著門口的甲舍諸生,感受著身後同窗們投來的複雜情緒目光,微一思忖後望著鍾大俊笑著說道:「那下面我就簡單地說幾句。」
然後他補充了一句:「不過這件事情和你有什麼關係呢?麻煩你讓一讓。」
鍾大俊臉色一沉,卻是不再多說什麼,揮著扇子退到一旁。
寧缺與謝承運彼此揖手見禮,至於各自腹中做著怎樣的牢騷不屑,那便是外人不得而知的事情。書舍里頓時一片安靜,想要聽他如何言語。
略一停頓,寧缺看著謝承運有些蒼白的臉頰,微笑說道:「沒有什麼藉口,既然我沒參加期考,那個賭局自然便是我輸了,我記得賭注是吃飯,那便吃飯,地方隨你挑,至於要請多少人也隨你意。」
謝承運微微一怔,全然沒有想到寧缺認輸竟是認得如此光明磊落,昨日在鍾府與鍾大俊商量的那些話語,竟是沒有辦法說出口。
鍾大俊見謝承運不知如何應對,忍不住暗自惱怒這位友人實在是太過溫厚,冷笑著插了一句:「為避免期考落敗丟人,你竟能想出裝病避考這等下作招數,日後若論起來,你便可大言不慚說並非不是謝三公子對手,而是身體不佳如何……似你這等人物請客吃飯,我等真擔心桌席之上有何古怪,斷然是不敢去的。」
寧缺眉梢微微挑起,看著這位來自陽穀的大唐才子,很認真地說道:「我記得那封挑戰信是從謝承運手中接過來的,那麼期考成績好與壞,賭局勝或敗,都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關你嘛事兒?你要去吃飯還得看我給不給你留把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