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9頁
這裡不是爛柯寺,但也不是棋盤裡的世界。那些帶著霜色的白草早已死去,那些水窪里的細魚想必早已凍僵,時間還是肅殺的秋天,這些景致自己看著有些眼熟,但應該從來沒有來過。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難道這裡是荒原?可明明前一刻,黑色馬車還在爛柯後寺殿前,為什麼下一刻便出現在荒原?要知道爛柯寺在東南邊陲臨海處,與荒原最近的距離也要超過數千里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我們會出現在這裡?
寧缺看著車窗外的荒原景致,震驚得無法言語,然後他醒過神來,急切地望向懷中的桑桑,發現小姑娘雖然還是很虛弱,但生命應該沒有什麼危險,不由沉重地喘息了兩聲,用力地揮動了一下拳頭。
只要桑桑還活著,只要這裡不是爛柯寺,只要沒有佛光籠罩馬車,別說是莫名其妙橫穿數千里來到荒原,就算是到了冥界他也不在乎。
狂奔了一段距離,大黑馬從臨死前暴發的狂戾情緒里醒了過來,緩緩停下,驚恐警惕轉著頭四處打望,確認這裡不是爛柯寺,自己也沒有摔死在那個該死的懸崖下,才餘悸難消地開始大口喘息。
桑桑醒了過來,艱難地睜著眼睛,看著車窗外的天空,發現自己沒有死,寧缺也沒有死,不禁有些惘然,問道:「這裡是哪裡?」
寧缺抱著她靠近車窗,向窗外望去,沉默思考了片刻,想起歧山大師前些天和自己講過的某個典故,隱約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只不過哪怕親眼看到了,他依然很難相信自己所遭遇到的這一切。
「如果沒有猜錯,我們現在應該是在西荒。」他說道。
聽著他的回答,桑桑鼻子一酸,傷心說道:「西荒和瓦山之間要橫穿整個大陸,隔這麼遠,怎麼可能一眨眼便到?我們是不是已經死了,這裡是不是冥界?我們都已經死了,寧缺你怎麼還喜歡騙我呢?」
寧缺把她蒼白小臉上的淚水擦掉,哄道:「你如果真死了,我騙騙你也無所謂,你沒死的時候,我什麼事情騙過你?這裡真是西荒。」
桑桑精神略好了些,強撐著身體在他懷裡坐起來,向窗外望去,發現真的很像她和寧缺都不陌生的荒原,不由好生吃驚。
「前些天,歧山大師對我說過爛柯寺的一個典故。」
寧缺若有所思道:「傳聞當年佛祖在瓦山修行時,曾經感應到山下有個地方與懸空寺有某種隱隱相通之處,便命弟子在那裡修建了爛柯寺,後來佛祖悟得空間通行無礙的至高法門,便在那處砌了座簡易石塔,可以讓僧人直抵極西淨土。我問過大師那法陣現在還在不在,大師說數千數萬年過去,佛祖留下的法力早已消失無蹤,那座石塔也化作了飛灰,寺中僧人在傳聞里石塔的位置上,修了一座佛殿,便是先前我們在的那座佛殿。」
桑桑無法相信這個解釋,睜大眼睛問道:「你是說大師先前開啟棋盤世界的同時,也開啟了佛祖留下來的石塔法陣,所以把我們傳送到了這裡?」
寧缺搖了搖頭,說道:「大師既然以為佛祖留下的空間法陣已經失效,那肯定不是他開啟的,大概馬車進入棋盤之後,爛柯寺里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只不過現在我們也沒有辦法知道,想必動靜不小。」
爛柯後寺佛殿裡地基深處的石塔法陣,被掩埋多年,佛祖留下的法力確實已經幾乎完全流失,然而寺中僧人無數年來不停頌經禮佛,在那些佛性的薰染之下,石塔竟還保留了最後一線法力。
寧缺不知道黑色馬車進入棋盤之後,爛柯寺里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猜測得很正確,能夠把佛祖留下的法陣重新開啟的動靜,自然不小。
在那一刻,佛宗行走七念破了十六年的閉口禪,想要強行逆轉棋盤世界的規則,二師兄君陌則是以畢生功力擲出了那道鐵劍。
佛宗閉口禪和書院鐵劍,已是如今修行界最強大的手段,可如果只有其中一樣,依然不足以開啟法陣,但當二者疊加在一起時,卻發生了非常神奇的變化。
斷井裡隱藏著的佛祖法力被觸動,石塔里法陣重新開啟,或者是因為棋盤也是佛祖遺物的關係,法陣自動把棋盤送到了極西荒原。
於是當黑色馬車衝出棋盤世界時,自然也就落在了荒原之上。
「還有件事情想不明白,為什麼我們能夠自行衝出棋盤世界?」
寧缺很是不解。
桑桑此時已經相信了這番神奇的遭遇,又因此而想到另外一件事情,小臉微白,說道:「如果那個法陣是連通爛柯寺和懸空寺的,那我們現在豈不是……」
寧缺看著遠處那棵樹皮微灰,葉若蒲團的菩提樹,神情凝重說道:「不錯,我們現在應該離懸空寺很近。」
大黑馬此時正處於劫後餘生的大驚狂喜之中,輕踢前蹄撥弄著微黑的土壤,想看看能不能翻出些地精黃果之類的好東西來犒賞一下自己,忽聽著車廂里傳來的聲音,耳朵頓時驚恐地豎了起來,身體變得僵硬無比。
因為先前在爛柯寺里的遭遇,它對那名穿著木棉袈裟的僧人印象很深刻,更應該說是無比恐懼,而那名僧人便是出自懸空寺,在它看來,懸空寺隨便來個和尚便這般可怕,如今竟是跑到了懸空寺,這和找死有什麼分別!
大黑馬強行壓抑住心頭的恐懼,亦不敢嘶鳴,鬼鬼祟祟地掉轉馬頭,便準備向來時的方向悄悄逃逸。然而當它轉過身來,卻愕然發現,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風景幾乎完全相同,自己根本不知道懸空寺在哪邊,那該往何處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