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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黑馬和青獅狗,驚恐不安地藏在桑桑的身後,藏在黑傘下方。桑桑舉著黑傘,抱著寧缺,倚在他肩上,歪著腦袋,看著那座空中落下的山。
觀主的手越過寒潭,來到對岸。整座天棄山脈,破開碧空,碾壓到寒潭之上,巨山之下,大黑傘看著就像個不起眼的黑點。
轟隆巨響,連綿不斷地響起!
無數煙塵,向著天空與四野的荒原噴射,無數石礫,像萬枝羽箭一般,把天空割出無數道痕跡,整個世界都開始震動起來。
地面劇烈地震動,遠處的山巒間深深抓著岩石的松樹,都被震向半空,更遠處雪峰下的那些藍色的冰湖,也被震向了天空,形成神奇的畫面。
——就像無數顆深藍色的珍珠,離開地面,向天空落下。
地震傳到極遠的地方,不要說燕國成京,就連宋國海畔著名的大堤里奇形怪狀的防浪石上面的螃蟹,都感覺到了遙遠北方的恐怖震動,驚恐失措跳回海里。
賀蘭城距離此間只有十餘里地,受到的波及更直接劇烈,兩道山崖里出現了無數裂縫,到處都有岩石剝落垮塌,像瀑布一般,聲音很是驚心動魄。
那兩扇沉重高大的城門,阻擋了草原蠻人無數年,此時已經嚴重變形,扭曲,露出極大的豁口,數百年來從來沒有被陷落的軍事要塞,眼睜睜地毀了!
種種恐怖的聲響音浪,神奇而不可再現的人間麗景,山崖漸傾,要塞被毀,都只能說明,觀主落向寒潭對面的那隻手,恐怖到了什麼程度。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地震終於漸漸平靜,煙塵漸漸落下,被亂山碎崖間殘留的冰雪吸附,空氣緩慢地恢復了乾淨。
山野里的青樹已經被碾成齏粉,寒潭被碾平,那些殘留的冰渣和湖底的無鱗細魚,都與土石融在了一處,只能等待無數年後,再被人發現。
寒潭只剩隱約的形狀,潭岸是一道印跡,由石粉重新碾壓而成,圈起一塊約摸數百丈方圓大小的石坪,春意早已變成塊壘構成的單調世界。
觀主站在潭岸石印的那頭,面色微白,垂在身畔的右手微微顫抖,於是青衣也隨之顫抖起來,盪起一道一道漣漪,如水般柔靜。
挾著整座天棄山,完全如此驚天動地的一擊,即便是他,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寒潭已然消失,春意已經不見,但他的心境依然如潭水一般平靜,如春意一般溫暖,因為他很清楚,他用很長時間籌謀的這一擊,必然重傷了她。
哪怕那把大黑傘,是她降臨人間之前從黑夜裡撕下的一片,用來守護她在人間脆弱的真身,依然無法擋住整座天棄山。
潭岸石印那方響起簌簌的碎響,石礫隆起,然後分開,露出一把大黑傘,傘下大黑馬和青獅狗神情惘然,明顯還沒有從先前那恐怖的震動里清醒過來,寧缺清醒著,臉色卻極其蒼白,他沒有受重傷,但懷裡的她不行了。
桑桑伏在他的懷裡,還有氣息,臉色蒼白如血,唇角溢出兩道鮮血,如柳葉般的雙眼不再像過去那些年一樣明亮,有些黯淡。
寧缺用最快的速度將她捆在自己身前,翻身上馬。
殘破的山崖里響起一道冷漠的聲音。
觀主看著他說道:「你以為還能逃走?」
寧缺沒有回答,此時桑桑已然重傷難戰,單憑他,確實很難從觀主的手裡逃脫,但他知道肯定會有人來幫助自己。
只要他知道自己在哪裡,他就一定會來——觀主發出驚天動地的一擊,天地之間,都會有所感應,他便會知道自己在哪裡。
寧缺一直等的就是這個時刻。對此,他是那樣的篤定,就像很多年前,在月輪國朝陽城白塔寺里,他和桑桑陷入絕境的時候,他一定會來。
有風起於山崖,觀主神情微變,飄然御風而至,瞬間來到寧缺身前,一指點向他的胸口,指尖所向,正是桑桑的眉心。
一根木棍,忽然出現在他的手指前。
那根木棍很普通,不是黃花梨,也不是沉香木,不是鐵檀,就像是尋常人家裡隨處可見的木棍,或者用來擀麵,或者用來打孩子。
觀主揮手便有山落,指間自有山河。
然而就是這樣一根普通的棍子,便抵住了他的手指。
啪的一聲輕響,在木棍和指尖之間響起。
一道清晰可見的天地氣息漣漪,向著四周擴散,所接觸到的斷崖,再次破碎,接觸到的硬石,再次翻飛,殘餘的森林裡,又是一場大風。
木棍收回。
大黑馬前,出現了一名穿著棉襖的書生。
他棉襖邊緣的火星還沒有熄滅,可以想像來的有多快。
他棉襖上到處都是灰塵,鞋裡發間也都是灰,可以想像他走了有多遠。
觀主靜靜看著他,向前踏了一步。
大師兄舉起木棍,橫於眼前,齊眉。
這一舉,他用的是君陌的相敬如賓意。
他當年不會打架,更不會殺人,但被這個萬惡的世界逼著學會了打架,也學會了殺人,從那一天開始,他便會了所有的打架的本事。
一棍齊眉,觀主亦不能進。
第一百一十一章 紅了眼
大師兄看著觀主,平靜說道:「走。
這個字是對寧缺說的。
寧缺看著師兄的背影,想要說些什麼,但知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