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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大丫環會意,掀簾出去端了碗早已備好的鴿子湯進來。
曾靜夫人端著鴿子湯走到桑桑身前,說道:「瞧你這小身材,得補補。」
說完這句,她手一滑,那碗鴿子湯便倒到了桑桑的腳下。
桑桑站起身來,低頭看著自己打濕了小半的棉裙和小鞋,沉默不語。
曾靜夫人慌亂說道:「這可真是……趕緊去洗洗。」
棉裙和鞋上染著鴿子湯的油污,確實需要洗一洗。
但桑桑沒有動,只是沉默低頭看著自己的裙擺和鞋子。
她察覺到這位夫人是故意把鴿子湯潑到自己身上的。
因為在那一瞬間,她看得很清楚,夫人端著湯碗的手指很用力,根本不會滑。
桑桑沒有生氣,因為那碗鴿子湯明顯在簾外放了很久,早已溫冷不燙,別說潑到身上,就算是潑到臉上也不會造成任何傷害,而且她感受不到這位夫人的惡意,反而能感受到對方怯怯的善意,只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第一百四十三章 鴿子湯(下)
桑桑時常低著頭,不愛看人,但很擅長看人。
用光明大神官的話來說,桑桑從裡到外都是透明的,如同深山裡的水晶,能夠映照出這個世界最真實的顏色,她能很肯定地知道這個世界上究竟誰對她好,遺憾的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像寧缺那樣的人她只遇見過一個,前不久還死了。
不過她能感受到曾靜夫人的善意,所以她聽從了對方的建議,跟著進了內室,解開身上那件染了油污的棉裙,脫掉鞋子把腳伸進溫水中。
桑桑的腳很小巧,膚色也與身體別的地方不同,純白似雪,看上去就像兩朵瑟瑟的小白花,在盆中清水裡緩緩蕩漾。
(此處詳見拙著……哈哈哈哈……將夜第一卷清晨的帝國,第二十五章第一個夢。)
從進入內室開始,曾靜夫人便基本上沒有眨過眼睛,當桑桑解開棉裙時,她袖中的雙手便緊張地握了起來,當她脫掉鞋子時,夫人的指甲快要陷進掌心裡,當她看到盆中那雙如小白花的嬌嫩雙腳時,更是險些就這樣暈厥過去。
曾靜夫人沒有昏倒,不過此後她一直處於某種微微暈眩的狀態中。
桑桑回到餐桌旁後,夫人雙手顫抖抱了一瓮鴿子湯到她面前,聲音微顫說道:「這些年你大概受了很多苦,趁著現在趕緊多補補。」
桑桑看著瓮中誘人食慾的油花和湯中細嫩的乳鴿,微微一愣,心想先前好像聽你說過一遍,只是為什麼這遍聽時感覺似乎有些不同?
傍晚時分,曾靜大學士回府。
曾靜夫人非常直接、甚至顯得有些粗魯無禮地將書房裡那些來拜見大學士的下屬官員趕走,然後走到他的身前,還沒有來得及說些什麼眼圈一紅便流下兩行淚水。
話說曾靜大學士也是位狠人,不然當年不可能只用一夜時間便痛下決心休了清河郡崔姓正妻,杖殺三名管家,毅然投入皇后娘娘的陣營。然而他非常清楚,自己現在在朝中的地位實際上依賴於夫人在皇后娘娘身前的位置,加上那些同悲共苦的陳年舊事,他向來對妻子寵愛有加,此時見著她未言先泣不由嚇了一跳。
「夫人,家中出了何事?」他聲音微顫問道,心想以夫人這些年養就的性情脾氣,若非難以承擔的慘事,斷不至於如此失態。
曾靜夫人抹掉臉上的淚水,看著他強顏笑道:「老爺,是好事。」
曾靜異道:「什麼好事?」
曾靜夫人看著他的臉,一面哭著一面笑著說道:「我找著我們的女兒了。」
得知華燈節那夜在宮中相見的事情以及今日府上發生的一些事情,曾靜不可置信看著妻子問道:「你說那個小侍女就是我們的女兒?你……你可確認?」
曾靜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說道:「我自己生的女兒,當然能確認。」
曾靜也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弄得有些驚喜交加,起身問道:「可有佐證?」
曾靜夫人沒好氣道:「都說了是我自己生的女兒,哪裡需要佐證。」
曾靜苦笑說道:「我的好夫人,你就不要再瞞著為夫了,以你的脾氣,若沒有實打實的證據,你哪裡會對我說?想來今日那碗鴿子湯也是你刻意潑的。」
曾靜夫人捂嘴一笑,說道:「果然瞞不過老爺,那碗鴿子湯便是我讓春蘭晾涼備好的,為的就是要往那孩子腳下潑,好讓她把鞋脫了讓我看看她的腳。您猜怎麼著?她那雙腳啊,果然還像十幾年前剛生下來時那樣白嫩得就像兩朵蓮花!」
曾靜微微一怔,問道:「除了這個可還有別的佐證?」
曾靜夫人說道:「當年我在柴房旁邊產下那苦命孩子後就擔心被人換了去,昏前仔細察看了一遍,身上確實沒有什麼胎記,但渾身黝黑像炭頭,兩個小腳丫卻是又白又嫩,難道這還不算證據?我就不信還有誰能長成那苦命孩子這般。」
曾靜想起那個必然會牢記終生的日子,想著巷子對面的血,想著自家府里的亂,想起當時的悍妻便是用女嬰身上的顏色做藉口,指責小妾生了個妖孽出來,其後又暗中讓幾名管事把那女嬰偷出府去……難道說那個老筆齋的小侍女真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兒?可是她不是應該早就死了嗎?
他不知道想到什麼事情,眉頭時而舒展時而緊蹙,顯得非常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