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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神殿的馬車在朝陽城裡狂奔,黑色烏鴉不知何時再次飛來,在馬車上盤旋飛舞,寧缺對朝陽城的街巷非常熟悉,又可能是因為馬車上的神殿徽記,讓月輪國的騎兵有所忌憚,竟有驚無險地連闖數道攔截線。
朝陽城內密集的馬蹄聲再次響起,竹笛之聲大作,月輪國的騎兵終於醒過神來,開始追擊這輛馬車,佛宗的苦修僧也開始向黑色烏鴉的方向聚集。
寧缺轉頭望向右手方向遠處的那座白塔,想著大師兄還在那裡,也不知道與講經首座這一戰的最終結果,很是擔心憂慮。
這時候他忽然看到,桑桑小腿上的褲子不知何時破了,那裡有一道極深的傷口,應該是先前被箭手襲擊時,大黑傘沒有完全遮住,被箭簇撕走了一片血肉,想來應該是極疼,然而她卻一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距北城門近了,只是為了躲避箭手和騎兵,馬車在城中繞了些路,佛宗的苦修僧已經提前抵達那處,寧缺甚至感知到了七枚大師的氣息。
陳村看著北城門的方向,臉上的皺紋變得愈發深刻,眼眸卻是無比平靜,那是連死亡都不在意的真正平靜,這種平靜顯得極為決然。
他望向桑桑,看著她腿上那處傷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最近流了太多血的緣故,桑桑小腿上的箭傷沒有什麼血,但在邊緣處,還能隱隱看到一些血跡,那些血是黑色的。
陳村聲音微啞說道:「神座大人,請您告訴我,我們沒有做錯。」
桑桑看著這名忠心耿耿的老年下屬,心頭微酸,準備說實話。
寧缺揮動馬鞭,在車前狠狠抽了一記,鞭聲響亮。
這一記馬鞭,仿佛是抽在桑桑心上。
桑桑緊緊攥著掌心裡的碎紅布,指甲仿佛要刺進肉里,沉默片刻後,看著陳村臉上的皺紋,平靜說道:「光明永遠不會犯錯。」
聽到她的回答,陳村臉上深刻的皺紋舒展開來,整個人似乎瞬間年輕了數十歲,充滿了鮮活的生命氣息,跪倒在她身前,虔誠地親吻她的腳背。
北城門外,沒有任何閒雜人等,只有數十名佛宗苦修僧。
七枚大師站在這些苦修僧身前,蒼白的臉上神情非常寧靜,身上那些傷口還在流血,那兩名紅衣神官以神術自爆,給他帶來了很大的傷害,尤其是傷口裡那些像光屑般的神輝殘燼,非但沒有治療的效果,反而持續切割著他的肉身。
按道理說,他和這些佛宗苦修僧,應該在城內攔截寧缺勝算更大,但他選擇城外作為戰場,因為先前在白塔寺里,面對那個小男孩,寧缺終究沒有拔出鞘中的朴刀,那麼作為佛宗高僧的他,憑什麼做不到不傷無辜?
一輛馬車自朝陽城如同虛設的城門處沖了出來,挾著一道煙塵。
七枚大師默宣一聲佛號,緩緩舉起右手,食指與拇指對著那輛馬車疾點,竟是以殘缺之手施出了完整的佛門真言大手印。
那輛馬車沒有停下,而是瞬間撞破強大的佛法氣息,繼續向著七枚大師和數十名苦修僧撞去——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這輛馬車忽然燃燒起來。
不是普通的燃燒,是在用昊天神輝燃燒,那些能淨世間一切物的昊天神輝,從車廂里從車簾處噴涌而出,瞬間破掉真言大手印的籠罩。
七枚大師驟然一凜。
白塔寺里那兩名紅衣神官以神術自爆後,他便知道,西陵神殿內部有人不願意冥王之女死去,他因此極為警惕。
但他還是沒有想到,居然又出現了一名自甘墮落冥界的神官,而且看馬車上噴涌而出的昊天神輝,那名紅衣神官竟是更加強大!
熊熊燃燒的馬車,繼續向前。
七枚大師急聲命令諸僧侶退避,心情愈發沉重。
西陵神殿究竟怎麼了?昊天道門究竟怎麼了?整個道門能夠修行神術的紅衣神官,最多也不超過十人,今日的朝陽城居然便來了三人,而這三名紅衣神官居然都背叛了西陵神殿,要助冥王之女逃走!
熾烈明亮的光團出現在朝陽城外的原野間。
燃燒的馬車瞬間粉碎,然後化為虛無,換作無數道威力強大的神輝噴涌,層層疊疊向著四面八方散去,狂風勁吹,石礫亂滾!
數十名佛宗修行者被震飛,七枚大師首當其衝,再受重傷!
當紅衣神官陳村開始燃燒自己最後生命的時候,寧缺已經背著桑桑,從後面跳下了馬車,然後借著光焰的遮掩,向前衝刺。
燃燒的馬車,是最無畏的衝鋒者,也是最強悍的開道者。
蒼老神官用生命換來的光團,震動了城外的原野,狂風飛礫間,寧缺背著桑桑,從那些被震倒的佛宗強者們中間狂掠而過。
桑桑把頭埋在他的肩後,沒有去看原野間四處飄落的神輝餘燼,拳頭緊握。
寧缺奔跑著,看著北面不遠處的大青山,吹了一聲口哨。
口哨的聲音並不響亮,也不尖銳,似乎是隨意吹的。
在天空中飛舞的黑色烏鴉卻聽得非常清楚,發出嘎嘎難聽的聲音回應。
遠處大青山里,傳來一聲悽厲的馬嘶。
第二十六章 有道,便能上道
這個冬天,大黑馬一直生活在大青山里。
離開寧缺的身邊,它並沒有因此而覺得彷徨失落,更沒有出現生活上的問題,反而得離樊籠復自在,整日裡嚼花尋幽吃肉懶睡曬太陽,過得不知有多開心,便是籠罩朝陽城的那片烏雲,也只讓它煩惱了半天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