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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如果這是最後一次信任,當然要留給老師。從理智上來說,現在我們不應該相信任何人,包括老師在內,但這些年在書院裡學習生活讓我發現,做一個太過理智的人很累,很辛苦,而且很沒有意思。」
寧缺看著窗外的風雪,說道:「尤其是現在,整個世界都已經拋棄了我們,如果連老師和師兄都不再信任,那我們會變得更孤單。」
深秋的荒原風雪漸歇,路上能夠看到的休冬牧民越來越多,甚至還看到了一支商隊,越往荒原東南邊緣去,人煙漸盛,而荒原上的每一個人便是懸空寺的一雙眼睛,寧缺想要隱藏自己的行蹤,變得越來越困難。
白天的時候,經常能夠看到狼煙示警,入夜的時候,偶爾能夠看到煙花傳訊,從西荒往大唐最近的路線,是東北入金帳王庭的疆域,然後折南入境,然而懸空寺的苦修僧和右帳王庭的騎兵,已經密布在東北方向的荒原上。
寧缺甚至相信,在更遠處還有月輪國的軍隊正在等待著自己,而且東北路線太過危險,他比誰都清楚金帳王庭騎兵的強大,最麻煩的是,在金帳王庭與西荒之間,有一片綿延千里的不凍沼澤,如果要強行通過,非常冒險。
這些對寧缺來說,談不上艱難的考驗,因為根據對大師兄無距境界的推測,他已經改變了逃亡計劃,最近數日向東北而行,只是為了迷惑敵人。
他不知道大師兄為了找到自己不惜再赴懸空寺,他和桑桑並不是孤單的,但他清楚,如果想要擺脫眼下的困局,最好的方法便是讓大師兄找到自己。
對傳說中的無距境界,他沒有任何認知,便是放任自己的思想去瞎猜,也無法猜出這等近似神人御風而行的手段究竟如何達成,但既然他堅持信任書院和師兄,便可以在信任的基礎上進行推測,然後得出結論。
大唐境內的人們肯定已經知道他和桑桑正在極西荒原,大師兄沒有出現,應該是他無法確認他和桑桑的具體位置,這也就說明,無距境界並不是純粹的自由行,需要意識里有相對精確的地圖,還需要有定點。
所以他的目標是月輪國的都城。
某日,晴空萬里。寧缺最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
桑桑的小臉變得有些蒼白,她開始咳嗽,沒有咳痰也沒有咳血,咳出來的是寒氣,就像車廂外正在融化的冰塊,身體微寒。
不知何處飄來一朵烏雲,懸在黑色馬車上方的天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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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重新審查了一遍細綱,發現了很多問題,覺得原先準備的情節內容不對,太過繁密,所以我晚上打算仔細修正一下,把一些枝葉情節,全部大刀闊斧地砍掉,只不過都是捨不得的肉,砍的過程肯定非常痛苦,沒有心力做別的事,把這段細綱修訂砍削完畢,後面便好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影隨
荒原的天空里時常生出奇形怪狀的雲,寧缺沒有看到馬車上方的那朵雲,就算看到也不會投予更多的注意力,因為這種畫面太過尋常,也因為他現在的心神全部放在桑桑的身上。
每聽她咳嗽一聲,他的心情便緊張一分。想著歧山大師在爛柯寺里的說法,他讓桑桑繼續默頌佛經,修行佛法,希望能夠暫時穩住她體內的陰寒氣息,心裡卻隱隱生出不好的預兆。
接下來數日,一直沒有王庭騎兵和懸空寺苦修僧出現,旅途平靜,寧缺終於注意到馬車上空的那朵雲——晴空萬里,碧空如水洗的青瓷片,沒有一絲雲彩,卻有一朵孤單的雲靜靜懸在頭頂,很難不被注意到。
此時日在中天,剛好被那朵雲遮住,從荒原地面往上望去,雲朵的邊緣仿佛被繡上了一道金邊,金邊之內的雲色雪白無比,由無數根極細密的雲絲匯聚而成,就像是大大的棉花糖,令人想要伸手去摸上一摸。
孤雲遮日,在地面上投下數十丈方圓的陰影,恰好把黑色馬車罩在其中,寧缺覺得有趣,沒有多想什麼,放下車簾,示意大黑馬繼續前進。
他沒有注意到,當馬車在荒原地面上行走時,空中那朵孤單的雲也隨著馬車移動,陰影也在荒原上移動,始終籠罩著黑色的馬車。
大黑馬信奉活在當下的哲學,它的目光永遠只會停留在眼前的食物和腳下的道路以及雌馬雙腿之間,而懶怠吝於往更遠處投以一瞥,所以它也沒有注意到自己始終行走在陰影里,只是覺得如此清涼很是舒服。
深秋的荒原很寒冷,除了黑馬這等憨貨,沒有誰會覺得清涼是種享受,車廂里的寧缺和桑桑,現在更是不想聽到任何與冷有關的字眼。
車廂里瀰漫著寒意,窗旁有處綢面沒有包住的地方,露出精鋼打鑄的廂板,上面已經凝了一層冰霜,可以想見現在車裡的溫度有多低。
桑桑加了件絨褲,緊緊裹著黑色裘衣,埋在被褥里,即便這樣也沒有感覺到一絲溫暖,臉色微白,嘴唇有些發青,睫毛上掛著淺淺的霜。
寧缺往黃銅火盆里加了兩張符紙,取出一個皮囊湊到她的眼前,皮囊里是十日前搶劫一個小部落收穫的烈酒。桑桑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來,接過酒囊,對著嘴便往腹中灌酒,片刻之後,酒囊漸漸變扁。
可能是喝得太急嗆著的緣故,又或者是犯病的原因,桑桑放下酒囊,皺著眉頭咳嗽起來,黃銅火盆里的符火驟然一黯,然後漸漸掙扎著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