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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看著虛弱的紅衣神官,說道:「既然如此,我能花一天一夜的時間從紅蓮寺走到這裡,她憑什麼不能?」
紅衣神官輕輕嘆息一聲,說道:「問題是神座大人為什麼會來。」
寧缺說道:「因為她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我。」
說完這句話,他向白色道殿深處走去,桑桑這時便睡在其中一個臥室里。
他相信葉紅魚在收到自己在齊國都城的消息後,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趕來,正如他對紅衣神官說的那樣,葉紅魚一定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他,那些關於隆慶的事情。如果說寧缺是這個世界上最想隆慶去死的人,那麼現在的葉紅魚,毫無疑問應該排在第二位,因為那個穿黑色道衣的男子一直都在挑戰她。
但寧缺沒有對紅衣神官說為什麼自己要葉紅魚來看自己。
除了交流關於隆慶皇子復活後的二三事,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桑桑體內的陰寒氣息,現在是很棘手的事情,即便是她體內純淨的昊天神輝也無法壓制,那麼他想嘗試一下別的方法。
先前那位蒼老的紅衣神官,將苦苦修行數十年神術所煉化的昊天神輝,毫不吝嗇地盡數用在桑桑的治療上,所以他才會變得那般虛弱疲憊。
因為這一點,這位紅衣神官獲得了寧缺的信任。
但是這遠遠不夠治好桑桑的病。
寧缺需要別的修行西陵神術的人。
葉紅魚,毫無疑問是最好的對象。
在這種時候,寧缺的意識里,可沒有此人已經成為西陵裁決大神官的認知,在他眼中,葉紅魚就是桑桑最需要的藥。
第四十八章 光明的藥(中)
齊國都城裡,響起蒼勁肅殺的樂聲,六百名身著黑金灰甲的西陵神殿護教騎兵,面色肅然騎馬行走在直街之上,在隊伍的最中央,是一駕極為華麗的神輦,神輦四周懸著重重幔紗,在秋風裡輕拂,卻看不清楚坐在裡面的人的容顏。
事實上就算能看清楚,也沒有人敢去看,護教騎兵們神情肅然,目光直視前方,街道兩畔的民眾虔誠地跪拜,與泥土依偎著的臉頰上寫滿了興奮與狂熱的神情,其至有些人竟是幸福得昏厥了過去。
神輦來到白色道殿前,緩緩停下,西陵神殿駐守齊國的所有神官和道人,沉默跪在石階兩旁,齊國道殿秩級最高的那位紅衣神官,對著神輦恭敬說道:「恭迎裁決之神座降臨人間之國土。」
莊嚴肅穆的樂聲再起,秋風漸靜,神輦四周的幔紗卻無風而動,緩緩掀起,一位美麗至極的少女,緩緩從輦上走了下來,她戴著一頂綴滿寶石的神冕,暮時的秋光在那些寶石里折射反覆,然後把她那張美麗而無任何情緒的臉龐籠罩起來,淡淡釋放著一種非人間的高貴氣息。
這是繼任裁決大神官後,葉紅魚第一次離開西陵,來到人間的國土,如今她不再是那個修道如痴的少女天才,而擁有了無上的權威與力量,於是她沒有穿紅色的衣裙,也沒有穿那身青色的道衣,而是穿著神袍。
裁決神座的神袍是紅色的,不是鮮紅而是最深最重的那種紅,紅得近乎要發黑,似染著無數罪人的舊血,在暮色中似將要燃燒的墨塊。
和普通人的想像不同,裁決神袍並不如何厚重,上面沒有鑲著金絲,只是做了最簡潔而凝重的剪裁,非常輕薄。
齊國道殿的前方早已鋪好紅色的地毯,階畔是新摘來的花樹。葉紅魚神情漠然行走在花樹間,向道殿裡走去,隨著行走帶風,她身上那件輕薄的神袍漸有飛舞之感,曼妙的身軀曲線在其間若隱若現。
這真的是一幅很美妙很誘人的畫面,然而即便是神輦都沒有人敢直視,又哪裡有人敢直視裁決神座的身體?
蒼老的紅衣神官,跟在葉紅魚的身側,和那些來自裁決司的神官們一樣,拼命地低著頭,恨不得把眼睛給剜瞎。身著黑甲的護教騎兵紛紛下馬,在最短的時間內接手了道殿的防禦,同樣沒有人敢向花樹里望上一眼。
美麗的事物與人,都是應該被欣賞的,誘人的曼妙,是值得被狂熱崇拜的,然而一旦這些美麗或誘人,與一位西陵大神官聯繫在一起,那便是危險的。
無論是裁決司的下屬,還是齊國道殿的神官,都清楚地記得,曾經有十幾位功勳昭著的神殿騎兵統領,就因為在人群中遠遠望了裁決神座一眼,便被廢去了全身修為,逐出西陵,變成了臭名昭著的墮落騎士。
他們不想淪落到這種生不如死的境地里,所以他們不敢看。
場間只有一個人可以直視葉紅魚美麗的臉和神袍里誘人的身軀,他臉上的神情很平靜,卻沒有掩飾眼睛裡的讚美和某些更深層的欲望。
葉紅魚看著道殿門後那個穿著黑色書院服的年輕人,那張下屬們從來沒有看到過一絲表情的美麗臉頰上,忽然出現了一絲笑容。
她的笑容很複雜,有些嘲弄,有些感慨,有些不屑,有些輕蔑,絕對不是嫣然一笑,但只是笑了笑,她的人便仿佛從無限光明莊嚴的神國里重新回到了人世間,從高高在上的神座回到了長安城雁鳴湖畔的宅院裡。
葉紅魚走進了道殿。
厚重的道殿大門在她身後緩緩闔攏。
所有的下屬和齊國的神殿官員們,看著緊閉的大門,神情極為震驚,不知道神座為什麼要把自己這些人留在外面。道殿石階下的神輦旁,有位魁梧如山的男子,直到此時,才緩緩抬起頭來,望向大門處,臉上流露出怨毒的神情,然而片刻後,他臉上的怨毒盡數化作了惘然與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