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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信經由秘密渠道送進了裁決神殿。之所以說是秘密渠道,那是甚至就連裁決神殿裡的人,都不知道這條通道是誰的,通道的那一頭通向哪裡,當裁決司的黑衣執事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應,遁著線索開始倒查時,西陵神殿崖坪上死了三個人,裁決司的刑罰再如何恐怖,也不可能讓死人說話。
這封信的封皮上畫著一柄劍,寫明要由裁決大神官親自拆閱,裁決司的執事們早已對墨玉神座上那個女人敬畏到了骨子裡,哪裡敢自行其事,更不敢讓別的神殿知道,悄無聲息把這封信送到了神殿裡。
葉紅魚看著信的封皮,便知道這封信來自何處,數年前也曾經有一封信通過這個秘密渠道送給她,只不過當時的她住在崖坪偏僻的石屋裡,正處於人生最艱難的那段時期,那封信對於當時的她來說很重要。
她不知道柳白為什麼在這個時候給自己寫信,當她拆開封皮,看見信紙上那些熟悉卻又陌生的字跡時,手指不由微僵。
把信看完後,她沉默了很長時間。在青峽前,她安排了十餘名黑衣執事和數名西陵神衛保護葉蘇,其後不到數月,便陸續傳來了這些人的死亡,她很清楚那是道門裡有些人想要通過殺死葉蘇來獲得某種精神上的自我認可,真正令她擔心的是她不知道葉蘇去了哪裡,現在可還安好。
直到接到這封信,她才知道原來兄長一直在南晉臨康城。有劍閣的人暗中保護,安全應該沒有問題,她的心情略微輕鬆了些,然而想著兄長在信中寫的那些事情,她的眉頭再次緊蹙起來。
淡淡的昊天神輝從掌間溢出,信紙連帶畫著柄小劍的封皮,都被燒成虛無的灰煙,她緩緩鬆手,望向光明神殿的方向。
葉紅魚猜到光明神殿那人是誰,也能猜到那人為何始終不肯召見自己,她覺得很可笑,甚至對那人生出了些輕蔑的感覺。
這種輕蔑與可笑,只是基於曾經在人間發生過的關係,那人終究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她又能做些什麼?
當年在燕北湖畔,葉蘇奉昊天諭令阻止她殺隆慶,從那一刻開始,她就開始對昊天產生懷疑,對自己的兄長感到失望。
然而泗水畔所發生的故事,讓所有的懷疑煙消雲散。
葉蘇在青峽前便提醒過她,他也曾經懷疑過,然而便迎來了慘痛的失敗,或者這便是昊天對他的懲罰。
今夜無月,因為雲深霧重。
寧缺在幽暗的桃山後麓絕壁間,緩慢地向上攀行。戒備森嚴的西陵神殿,對這片絕壁沒有任何注意,因為自古以來,除了夫子之外沒有任何人能夠通過山坳間的那片桃花,也沒有人能夠無視絕壁上的陣法。
他沒有在第三道崖坪處停留,而是繼續向陡峭的絕壁上方爬去,直到過了很長時間,終於爬到了桃山峰頂最高的崖坪上。
他選擇的路線是崖坪最偏僻的那處,正在裁決神殿的正後方。他在腿上輕輕抹掉手裡沾著的岩石屑,看著眼前這座黑色肅殺的神殿,沉默無語。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賭博,在書院原先的計劃里,這是最後的手段,只有實在不行的時候,才能選擇然而他已經沉默思考了很多天,依然無法確保陳皮皮活著,所以他不得不冒險這裡。
裁決神殿裡很幽靜,尤其是對著絕壁的這一面,看不到任何巡邏的神殿騎兵,就連黑衣執事和紅衣神官都看不到一人。
神殿裡的空間極大,異常宏偉,又異常單調,黑色的地面反射著水晶燈的光線,沒有絲毫溫暖的感覺,只是冷酷肅殺。
這種感覺很符合裁決二字,也很符合神殿現在主人的性情,但在寧缺眼裡,裁決神殿就像是一座大墓,那方墨玉神座就像口棺材。
他看著墨玉神座上撐頜閉目的美麗女子,說道:「幫幫我。」
墨玉神座很大,仿佛一片血海,她穿著血色的裁決神袍,坐在極大的神座里,就像是血海里的那滴最濃最冷的血。
墨玉神座很冷,就像是一具血水晶棺。她閉目撐頜睫毛一絲不顫,仿佛就是那個睡在血水晶棺中,很難醒來的公主。
她睜開眼睛,血海開始起伏不定,血棺緩緩開啟。她沒有看寧缺,而是看著神座前的黑色地面,說道:「這便是生死相許嗎?」
第五卷神來之筆 第三十七章 光明祭
寧缺在桃山的消息如果被神殿知曉,必然是死路一條。
葉紅魚說這便是生死相許,便是因為他卻如此勇敢或者說愚蠢地來到了墨玉神座前,那麼他的生死便在她的一念間。
她的語氣有些嘲諷,因為生死相許這四個字除了形容寧缺現在面臨的局面,也點破了寧缺來到桃山的原因。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能讓人不顧生死的原因,往往都是因為前面那個情字——寧缺來到桃山,不可能是為了她,想來最開始也不是為了囚禁在幽閣里的陳皮皮,自然是為了光明神殿裡的那個人。
為了情字昏了頭腦,自尋死路,這是何等樣愚蠢的選擇。
葉紅魚一直以為寧缺是世間為數不多像自己一樣冷靜而真正明智的人,所以看著他居然也像那些小說里寫的男主角一般自我陶醉在為愛而死的幼稚選擇里,不免覺得有些失望,自然嘲諷起來。
寧缺和她確實是同類人,聽著這句話,便明白她隱藏著的那層意思,沉默片刻後說道:「我此番請求你的幫助,不是因為她,而是因為皮皮,你和他曾經有過童年的共同回憶,難道真能看著他被燒成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