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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兄一直在車廂對面看著二人,臉上的神情很溫和,就像一個閱盡世事的長輩看著自己的晚輩,他看出了二人對話里隱藏著的很多意思,卻發現無論是誰其實都還不是絕對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思忖片刻後他做了一個決定。
之所以做出這個決定,除了書院本身的立場,主要是他很感謝少女對寧缺的照顧,他很喜歡這少女的行事心思,因為這些年裡跟隨夫子在諸國遊歷隱約猜到的一件事情,還因為多年前的那段只屬於他自己的往事。
山山聽著這話,心想書院大先生是何等樣身份,你我相熟鬧陣調笑陣倒也罷了,怎能把大先生牽涉其中,更何況還說要讓他收自己當妹妹?
這等荒唐提議,大先生斷然是不會理會的,只是不理會自然便會無趣,怎能讓大先生無趣?她越想越羞惱,狠狠瞪了他一眼,只是因為少女的目光因為近視而過於散漫,所以強行瞪圓眼睛並不可怕,反而顯得愈發可愛。
忽然這時候,大師兄神情溫和看著她,笑而肯定地說了兩個字。
「好啊。」
車廂里忽然變得安靜起來,寧缺神情疑惑看著大師兄,完全想不明白自己只是一句胡鬧的玩笑話,怎麼會得到這樣的回應,他當然不會認為大師兄也是在開玩笑,因為……開玩笑,大師兄會開玩笑還是大師兄嗎?
至於山山更是吃驚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瞬間覺得有些手足無措,低下頭借著黑色秀髮遮掩臉上複雜而不敢幸福的神情,盯著探出裙邊的鞋頭動也不敢動。
大師兄因為兩個人的反應笑了起來,很認真地補充說道:「這是我的榮幸。」
莫山山終於知道這是真的,情緒複雜難言抬起頭來望向大師兄,她知道能與書院大先生兄妹相稱是何等樣的機緣,又會給自己帶來多大的好處,一時間有些莫名惶恐,有些真摯的感激,更多的卻是因為對方的溫和目光而生出溫暖的感受。
大師兄看著她平靜問道:「接下來你原打算如何安排?」
莫山山規規矩矩坐好,斂神靜氣認真應道:「原打算在燕境聯軍軍營里與苑中師姐師妹們相會,然後經由成京入南晉回大河。」
大師兄微笑說道:「想要回大河,總是要路經南晉,只是卻不見得一定要從成京走,入我唐境路過長安城時還可以週遊數日,不知你意下如何?」
莫山山不知大先生為何忽然邀請自己前往長安城,目光微轉,悄悄看了寧缺一眼,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微圓的漂亮小臉瞬間多了兩抹好看的紅暈。
「要去他的長安城嗎?」她低著頭微羞想著,薄薄雙唇里說出來的話卻是別的內容,聲音比冬日荒原上的蚊子嗡鳴還要細微,「就怕耽擱大先生的行程。」
第一百二十三章 痴於花者,默然隨之
大師兄溫和說道:「在長安城見過老師之後,你我之間再換稱謂,現在你隨小師弟喚我師兄便好,至於行程也不用在意,於我而言修行便是漫遊,而且我們要去一趟土陽城,由那處歸長安也算順道。」
寧缺聽著大師兄和山山之間的對話,隱約察覺到了一些什麼,但卻下意識里不想往深入里想,直到聽見要去土陽城,想著應該是去見夏侯,不由有些憂色。
擔心的話沒有說出口,因為無論土陽城是如何兇險的龍潭虎穴,他總不能勸說大師兄這樣的人物避而走之,不過憂慮的意思已經表現得非常清楚。
大師兄說道:「那日在呼蘭海畔不知馬賊之事,便也罷了。現如今既然知道,加上搶天書時遞出來的那隻拳頭,他總需要對這些事情做些交待。」
言語很平靜溫和,語速依舊緩慢,所說的內容非常簡單清晰,因為這基於一個簡單清晰而強大的邏輯,無論你是昊天道門還是魔宗,無論你是帝國皇族還是世間名將,只要想與書院為敵,那麼你就必須做出相應的交待。
這個世間已經很久沒有人需要做出這種交待,因為已經很久沒有人敢對書院後山有絲毫不敬,而上一次無奈做出交待的是西陵神殿桃山上的滿山桃花。
荒原上的風從白天到黑夜不停地呼嘯,捲起原野表面厚厚的雪,卻尋找不到乾淨的地方拋灑,於是最終還是只能無奈地落在地上,雪層依舊是那樣的厚,無論是滾動的車輪還是不甘的馬蹄,都無法在上面碾出太過明顯的聲響。
某日風雪漸停,冬日從雲層後方探出頭來,鬼鬼祟祟地向大地投以並不熱烈的目光,遠處荒原間一道微伏丘陵後方忽然響起密集的馬蹄聲,雖然密集蹄聲卻依然清晰,明顯只有一騎,可以想見那騎的速度快到何等程度。
大黑馬拖著沉重車廂在雪地里艱難前行,低垂著頭顱,緩慢啪嗒著厚唇皮兒,極為無精打彩,聽著遠處的馬蹄聲,它霍然抬起頭來望著那處,烏溜溜的黑眼珠骨碌碌快速轉動,顯得格外警惕卻又有些莫名其妙的興奮。
一道白影從覆雪丘陵後像道箭般沖了出來,那是一匹神駿異常的雪白大馬,正是在王庭賽馬大會上出盡風頭,最後卻被大黑馬弄得狼狽到極點的那匹母馬,馬背上坐著位身著皮襖的美麗少女,自然便是那位月輪國的公主殿下陸晨迦。
雪馬四蹄上染著泥垢,再也不復當時的純潔美麗,明顯經歷長途奔波卻沒有時間休息,馬背上的少女容顏依然美麗,眉眼間卻滿是悲傷與焦慮的情緒,顯得極為憔悴。天下三痴是世間公認最美麗的年輕修行者,而花痴可以說是三人中容貌最為好看的少女,這般憔悴實在不知為何。